我轉到高一(3)班時,據說白曉寧已經多次挫敗了武林群雄,穩居第一寶座N年了。我坐在他的側前方,一回頭就看見他的腦殼,他總是在奮筆疾書,好像是臺不知疲倦的學習機器。同學們背后叫他書呆子,當面叫他終結者,因為老師刁鉆古怪的問題到了他那兒,都有最完美的答案。
白曉寧極得老師寵愛。最經典的一次是老師批評大家操做得不好,張嘴就表揚:“你們也照人家白曉寧學學,動作都像是用標尺量過似的。”同學們哄堂大笑,白曉寧到高中就給老師打了個報告,說習慣每晚去跑步,所以不想出操。他是白曉寧啊,老師就恩準了。老師鬧了個大紅臉,急忙補救,“我是說他從前做操那會兒!”我回頭,白曉寧紅著臉捂嘴笑,像是個遭到老師表揚不好意思的孩子。
期中考試后,我們桌前桌后四個人居然都進了前十名,第一當然不用說了,我第二。紅兒第八,石青踩在第十的線上,但已相當興奮。“慶祝一下吧!”我用眼角瞟白曉寧,他也正瞅著我,眼睛里漾著欣賞,長長的睫毛像上下翻飛的蝴蝶。男生長睫毛居然很英氣。“好啊,為了咱仨下一次把白曉寧挑落馬下,替兄弟們報血海深仇,慶祝一下!”白曉寧笑了,一抱拳:“女俠,盡管放馬過來!”石青就跑去買來了一大袋琥珀花生,咬得腮幫子疼。“我會用仙人掌花瓣做標本。我媽過生日,我做了送她。”白曉寧突然盯著我說,“也做一個給你吧?”我的心咚地一跳,血一下子涌到臉上。
第二天早早來到學校,心里隱隱地有些盼望。教室里只坐著白曉寧。“早!”他與我打招呼,我點頭。“給!”他遞過來一本習題集。我翻開書,一張卡露出頭,是仙人掌花瓣拼成的太陽,下面寫著:喜歡看你陽光般的笑!我的指尖輕撫花瓣,新鮮而有質感。
下了晚自習,我坐在操場旁邊的臺階上,看白曉寧在夜風里揚起自信的笑臉,我的心被快樂裝得滿滿的。白曉寧跑了過來坐下:“茶茶,我不是個書呆子,我知道你們都那么叫我!”我吃吃地笑了起來:“你是終結者啊,哪兒呆呀!”他嘿嘿地笑了,像個孩子一樣開心。“那天,我從辦公室出來,看見你從走廊的一側跑過來,微微翹著手,感覺像在飛行……”
“曉寧,還有很多東西等你去終結呢,不是嗎?好好學習吧。”我的心因為自己的冷酷而很疼,但我還是說了。
又考試,我仍是第二。但只落后曉寧不到十分了。紅兒說:“茶,和平演變,把白曉寧的心抓過來,你就成武林盟主了!”白曉寧說:“我正獨孤求敗呢!”我瞪紅兒:“你這么毒,小心嫁不出去!”又對曉寧說:“看我練成九陰真經,你還往哪里跑?”“那就不跑——無招勝有招!”石青張大青蛙嘴瞅曉寧:“呆子,你會說笑了呀!”
三年里,班級里流傳著我和曉寧很多的風言風語,但都因為我們太過出色的成績,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兩次我考過了曉寧,曉寧很開心,甚至比我本人還開心 。
高考前的晚上,我們來到操場上,第一次,我和他一起跑了一圈。“會記住我嗎?”我很傷感。“我會記得你笨笨地跑步的樣子!”我笑著,又想哭了。
成績一下來,我們就如同一個豆莢里的豆粒,啪的一聲奔向了各自不同的命運。曉寧如愿考上了清華。我去了南方的一所大學。偶爾遇到舊同學,他們會說:“茶茶,白曉寧留京了;胖了;開朗了……”也會說:“當初還以為你們……”我便笑著轉換話題,輕巧得就像用遙控器換頻道。只是回家翻出那張薄如紙翼的仙人掌卡,會想起曉寧的黑眼睛里溢出的欣賞,然后在漸行漸遠的青春背影里流下一行清淚,靜靜地看著青春散場……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