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知辦案：理念、制度與追求

　　紹興市人民檢察院根據檢察辦案工作實際和長期的思考，提出了良知辦案的思想，把良知偵查、良知公訴作為檢察辦案的重要內涵，并付諸實踐。檢察文化論壇又把良知辦案作為主題，意在進一步深化對良知辦案的認識，形成良知辦案之氛圍，有力地推動檢察辦案的公正、規范、優質與和諧。各院共報送了近七十篇論文，這些論文內容豐富、思想活躍，涉及良知辦案的意義、內涵、實現等多個方面。本文歸納為良知辦案，理念、制度與追求。
　　
　　一、為什么要提良知辦案
　　
　　檢察官執法辦案的過程不僅僅是一個法律適用的過程，也是一個情法理交織、內外因素共同作用的復合演繹過程，案件的辦理過程和結果，實質是辦案人員內心想法、判斷、分析的外在表現。而辦案人員內心對案件的演繹和判斷，一是受到知識結構、思維方式、外界制約和對法律法規理解的影響，另一是受到其人生價值觀、情感因素和道德觀念的影響。如果檢察官職業道德意識不強，沒有對正義原則的認同，公正辦案將是一種奢談。因此，辦案遠不是“依法就公正”這樣一個簡單的命題，良知辦案正是對這一命題從人性角度進行的修正。許多論文對良知辦案的必要性有了一定的認識，并從不同方面談了一些看法，綜合論者的觀點和辦案實際，提良知辦案的必要性至少可從五個方面得到論證。一是從人的本性看，檢察官需要受道德力量之約。二是從法律本身看，法律解釋權的合理行使需要良知。三是從辦案過程看，檢察官對事實的判斷和裁剪需要良知。四是從法律文化看，情法理關系之處理要求檢察官具備良知。五是從辦案效果看，良知是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相統一之根本。
　　良知辦案既然必要，必然涉及良知辦案與依法辦案之關系。對此，有人認為，“檢察官需要良知，但良知不能取代法律。”“良知辦案建立在依法辦案的基礎上，但比依法辦案更高一個層次，是依法辦案的升華，它要求辦案人員從人類普遍的美好感情出發從全局把握辦案方法、辦案途徑及辦案效果。”
　　良知辦案與依法辦案的關系可從三個不同方面來把握：一是互補關系。良知辦案豐富了依法辦案的內涵，良知之光可以照耀到法律不能顧及之處，彌補法律之不足。依法辦案為良知辦案提供了底線標準，防止良知成為脫韁的野馬。良知為依法辦案提供了公平與正義的價值評判，使法律運作中更富人文情懷，依法辦案為良知辦案提供了制度示范。二是互評關系。辦案是否真正依法，良知是重要評價標準之一，辦案是否合乎良知，依法是重要標準之一。一個案件，如果依法該怎么辦理，如果依良知該怎么辦理，兩者之間互相比較，互相評價，可促進對法律理解，使法律更貼近生活，也可使良知更接近法律精神，更趨理性。三是互制關系。法律制約著良知辦案的內涵、過程和效果，良知制約著法律的理解、適用。實際辦案活動中，良知與法律常常交織于一體，一般情況下，兩者是一致的、和諧的，但也不排除在一定情況下兩者存在沖突。
　　
　　二、良知辦案的內涵
　　
　　（一）關于良知和良知辦案的定義
　　把握良知辦案內涵，首先要對良知有一基本的界定，什么是良知？很多同志都下了定義或進行了分析：如，“良知就是人對外在事物所展現出來的一種善良心智的內心確認。”“良知，是指人們內心對是非正確的認知，屬于人的思想修養、道德標準和行為規范。”“良知是良心+知識+紀律，三者互相制約，相輔相承。”“良知不僅僅是個人對善惡的認知、判斷、評價與情感，而且還是依據這種認知、判斷、評價與情感實行選擇和采取行動的能力。”“所謂檢察官良知，可以從兩個層面來進行界定：從共知即社會倫理層面講，是指檢察官共同體在日常行為及行使（履行）國家所賦予的司法職權（職責）的過程中逐漸形成的一種善良意志、義務意識和內心法則，是檢察官共同體對社會普遍道德法則以及自己所應承擔的職業道德責任的自覺意識和自我認同。”
　　我們可以從中找出良知的基本特征：良知是內在的，是人的內心確認或內心法則；良知不僅包括仁心（良心），還包括智心，是仁智的結合；良知表現于外，是人同外部事物接觸（感應）的過程中實現的；良知的世界是多彩的，但不是無法判斷的，而有一些普遍的、共性的規則；良知是“自律”的，又是“律他”的，是通過后天逐步養成的；良知存在于具體生活之中，良知不是一種理論學說，而是人的生活信念。
　　在對良知進行界定的基礎上，有人認為，“良知辦案就是辦案人員不夾雜個人私人感情按照公認的道德準則辦案，按照內心確信、孜孜追求的公平正義的理念辦案。”“良知辦案，就是要實事求是，辦案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要實事實辦，一辦到底，落實責任；要忠于法律，嚴格遵守檢察職業道德和職業紀律，要運用經驗法則、邏輯規則和自己的理性良心來判斷證據和認定事實，維護社會公平正義。”這些定義基本概括了良知辦案的主要內涵。
　　良知（辦案）的內容是如此博大，欲用一個固定的定義來框定良知（辦案）或許是一種徒然。不過需要明確的是，良知有廣義、狹義等多種理解，最寬泛意義上，良知是作為一種一般意識的良知，即一般的“心”的意義上的“良知”；其次是作為“道德意識”的良知，即是涉及道德、亦即涉及善惡正邪的良知；再次是作為“有道德”或者說“合乎道德”意識的良知，這是人們最廣泛運用的一種含義，包括在日常生活的層面上使用；最后是作為“道德義務心”“道德責任感”的良知。所以有人驚嘆，良知有一張“普洛透斯似的臉”。“良知辦案”的“良知”是在第三種含義上使用的。但辦案良知與一般人的良知又有所區別，“作為維護社會公正的司法者的良知，它有別于一般人的良知。它是建立在對世俗人情深刻的把握和對人性深入的洞察基礎之上，是基于對法律正當性和合法性的認識與理解以及自己所經歷的法律生活的體驗和反思而產生的一種對善與惡、正與誤的判斷。”
　　（二）良知辦案與理性辦案
　　在西方法學著作中，許多法律思想家闡述了一個幾乎相同的命題，“法律是理性的命令”。然而，理性這一語詞是一個頗具包容力的概念，人們可以從多角度去把握，包括行為上的自我約束能力，認識論上有條理的邏輯思考能力及非情緒化因素，價值上、觀念上、客觀公正的評價值尺度等等。盡管角度不同，標準不一，但“我們依然可以對理性有一個大致的把握，即理性主要是指人們在相信人類主體認識能力和道德良知的前提下，考慮科學知識，整體利益等等，不斷追求使現實趨向合理的目標。”（左衛民、周長軍著：《變遷與改革——法院制度現代化研究》，法律出版社2000年版，第76頁。）
　　理性與良知一樣具有抽象性，但理性超越于個人，是長期以來存在于人們心中的隱隱約約的共識，而良知強調的是個人“自知”的一面。理性要高于良知，更具有明晰、確定和可預測性。良知需要理性，沒有理性的良知將是“知”而不“良”。
　　理性辦案是一種實踐理性，它要求辦案人員有一種適度的超然感，不受當事人外表、語言、神態等的影響，不受外在力量與自身利益判斷的左右，在復雜的法律關系中尋求平衡，從法律所固有的規則及其內在的邏輯力量出發對案件進行判斷。良知辦案與理性辦案相比，良知辦案基于的是檢察官的內心確認，故良知辦案易于使案件辦理具有個性化色彩，而理性辦案使案件更具大眾化特征。良知辦案注重案件的倫理考量，理性辦案更注重案件的法律邏輯性。在辦案過程中，檢察官的良知與理性常常保持一致，但也可能發生以良知辦案則違背理性，以理性辦案則非個人良知所認可之情形，此時，一般主張以理性為主導來化解。良知辦案常是一種理性辦案，理性辦案一般也合乎良知，但良知更需要理性的規制，良知辦案不能超越理性。
　　
　　（三）良知辦案與公正辦案
　　關于良知與公正的關系，很多同志在論文中作了闡述。認為我國“傳統文化中有一種將正義付諸良知裁決的傾向。”“檢察官的良知，說到底就是檢察官對社會公平正義的追求。”“良知作為人性的一種規定性，起著調節人性的作用，是一種相對穩定的人性。人性對于正義的達成，離不開良知的作用。正是在良知的調節下，人性不斷趨于正義。”“檢察官辦案最本質的要求就是公正，而要達到此等境界，若非依檢察官內心的良知為依托，實難想象。”
　　公正辦案要求檢察官應恪守職業操守，以公開、平等、中立等原則作為履行職務行為的基本出發點，依公正、科學的司法程序，以求得公正的解決。公正辦案以檢察官的良知為保障，如果檢察官不具備正常的良知，善惡不分，美丑不辨，無論怎樣完備的法律也難以保證其辦案的公平、公正。良知辦案也要以公正為理念和追求，脫離了公正，良知辦案無法存在。
　　（四）良知辦案與和諧辦案
　　現代司法的作用是定紛止爭，檢察機關不僅要通過法律監督維護公平正義，也要通過化解矛盾促進社會和諧，不僅要做和諧社會的建設者，也要做和諧社會的保障者。這一定位要求檢察官在辦案時要把良知融入辦案之中，一是辦案過程要始終充滿良知，促進人們對法律過程的理解、尊重、熱愛和信仰。二是在辦案的實體處理上要講良知，在法律中體現人文的關懷，使當事人息訴服判。三是要以良知處理好與案件相關的工作，如合理解釋法律，強化辦案說理，為弱勢群體提供更多法律的關懷，為經濟確有困難者提供法律救助等等，通過辦案中的良知促進辦案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統一。在該意義上，良知辦案是社會和諧的保障。
　　和諧辦案既包括辦案過程要和諧，也包括辦案結果要和諧，和諧辦案不僅要求辦案人員的每一辦案環節要依法進行，也要求辦案人員以理性、以良知來對待辦案每一環節、每一位當事人。因此，和諧應當作為良知辦案的內涵之一，在辦案中要以良知促進辦案的更加和諧。
　　
　　三、良知辦案對檢察官的要求
　　
　　良知辦案對檢察官有何要求，很多作者都進行了分析。綜合起來，主要有：一是有健全的精神和正常的理性，潔身自好，樹立和培養正直的人生態度，胸懷坦蕩，是非分明，疾惡如仇；二是有人文關懷的精神。把當事人真正地作為一個有價值、有人格、有尊嚴的人；三是熟諳法律，有廣泛的社會知識和司法實踐經驗，辦案能力強；四是信仰法律，尊重法律；五是有責任感，對當事人權利給予充分的、最大限度的承認與保障；六是有兼顧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平衡感，不僅具有法律家的頭腦，還要有政治家的敏銳性和洞察力；七是具有堅定的政治立場，獨立行使檢察權，不受行政機關，其他組織和個人的干涉，不為權勢所動搖，不因壓力而退縮；八是樹立立檢為公、執法為民思想。九是有強烈的職業道德意識，忠于事實、忠于法律、忠于人民，不偏不倚，公正司法；十是修身養性，甘于寂寞。
　　結合具體辦案，講良知可以從不同層次來認識。在辦案中講良知，底線是要求每個檢察官不能故意背離事實和法律，故意違背常理。能夠去查清事實而不去查，查清事實而對事實進行歪曲，或案件明顯有疑點而置之不顧，根本不聽取當事人的申訴和意見，或故意拖延辦案時間，或明顯應該適用這一法律條款而去適用其他條款，或曲解法律等，使不應該得到法律懲罰的人受到法律的懲罰或應當該得到法律懲罰的人逃脫法律的懲罰，都是最大的不講良知。
　　高一層次的要求是檢察官應以應有的責任感盡量辦好案。強調責任感，就是辦案人員在主觀上要盡到自己的最大努力去辦好案。認真對待每一件案件，認真對待每一位當事人，認真對待案件的每一個細節，一絲不茍，客觀公正。在辦案中，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合理地行使自由裁量權。其中辦案不同環節又有不同的要求，如在良知偵查中，檢察官要有敢于辦案的勇氣，勇于和邪惡勢力作斗爭；案件要辦準，不能冤枉一個好人；辦案要文明，不得使用非法手段等等。在良知公訴中，檢察官要細致審查案件，兼顧雙方權益，實現保障人權與懲罰犯罪的平衡；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該重而重，該輕則輕；辦案要快速高效等等。
　　更高層次的要求是檢察官要把案件辦成高水平、高質量。良知辦案的最高境界是實現良知辦案與依法辦案的完美結合。在前一層次，盡管檢察官在辦案中主觀上盡了最大努力，但也可能因為檢察官客觀的原因如業務不精而導致案件辦錯，背離了社會良知。為減少這種情形的發生，需要在前一層次的基礎上對檢察官提出更高要求，如，檢察官要以公平正義為追求，并為之不懈奮斗。同時，應當深諳法律，有豐富的司法經驗，具有敏銳的洞察能力、嚴密的法律思維、嫻熟的法律適用技能。
　　層次之間的界限并不是清晰的，還可能會交織于一體，但從不同層次來理解，更易于認識到良知辦案對檢察官的要求，有利于檢察官認識到自己的差距，不斷地向高層次靠近，實現法律與良知結合，達到公平正義的美好境界。
　　
　　四、良知辦案實現的路徑
　　
　　檢察官的良知從何而來？如何才能實現良知辦案？是大家比較關注的一個話題。不同論者從不同角度進行了論述，主要涉及六個方面，即檢察官實現良知辦案：一是要不斷激發和修煉良心，激發是指外在的壓力，修煉是指內在的修身養性。二是加強學習，提升內在修養，尊重和熱愛檢察工作，注重以理說法、和諧辦案。三是要有“三心”，辦案要懷有正義之心，悲憫之心，對法律的信仰之心，尤其要堅定地追求公平和公正。四是要加強自我約束，嚴守紀律，自重、自省、自警、自勵，堅守黨性的防線、道德的防線、法紀的防線，恪守自己的精神家園。五是要合理地運用自由裁量權，將“誠實信用”、“公序良俗”等法律精神恰如其分地體現在執法辦案之中。六是制度上的保障。建立起司法獨立以及檢察官身份保障等制度，促進檢察官以自己的良知來執行法律。
　　良知并非天成，而是來自后天的學習和教育。良知的養成是從小開始的，父母的“言傳身教”、“身體力行”，學校的培養，豐富多彩的社會的環境，都影響著個人良知的形成，雖然到了一定年齡階段，人的良知逐趨確定，但人的良知總是不斷豐富的、發展的。基于良知的這一特點，檢察機關應當從動態角度，注重檢察官良知的培育。要利用檢察文化培育良知，營造一個公正辦案的氛圍。良知固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