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瘡（組詩）

暗瘡

陷進身體的是芽。奶奶用竹節似的手指

教我認。隨即拿不銹鋼勺子

剜下來。扔進筐子。端到墻角晾曬

直到慘白。這是給土豆選種的過程

偶爾奶奶的一聲嘆息會把堂屋的門推得咣咣作響

苦楚就掛在風的盡頭。像鞭梢。我說不出來

土豆剜剩下的部分，像人。生滿暗瘡

父親表弟

父親表弟，年近五十

自幼酷愛爬樹

至今無人能敵

娶一妻，賢善過人。不生育

表叔酒后為此常嚎啕大哭

前些時日驚聞其去世消息

腰間別斧，摔于樹下，當場死亡

跌落時大叫一聲

著地后只咧了一下嘴

像哭又像笑

殺手

穿黑雨衣蹬三輪車的男子是來自古代的一名殺手

帽子也是黑色的，高而尖，錐著城市的骨縫

幽暗而隱忍。他似乎很失敗，一直被生活追殺

逃竄在市井小巷，聲音一瘸一拐

每天收集到的翻案的口供，裝載如山。黑色張網前

他會拼命地往回拖，像拖一具尸體。命，很沉

比如眼前。他的胸膛努力向下，貼近黃土

后來他站在腳踏板上，身體前傾

似乎要把壓在車子上的烏云扯斷

整個城市開始傾斜。黑色的血液在他腳下碰撞

黑雨衣反著光，明晃晃地像著了火

而我更愿相信這個男子就是接下來的

一場火災，所以大雨才向他撲來

補牙

父親的牙幾年前就開始掉了，近來速度加快

一定是遇到什么更難咬的東西了

半夜，父親的咳嗽和長嘆在空氣里散發著

焦煳的味道，焦糊的味道像一場火災，我總是驚醒

我一直堅信父親的牙齒和父親一樣倔強

因為我經常看到父親把夾在骨縫里的鐵

一點點咬出來，咬到粉碎

前些天，我們去了一趟縣城

在小診所門前，父親一再問我假牙好不好使

我和醫生交談的時候，父親木木地坐著，手心里攥著掉落的幾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