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蔡太師共山水

文人好山水，是其興趣愛好包括人生的價值取向使然。清官好山水，雖也有文人的特點，但更多的是為了避世。

蔡太師是一個清官，又是一個文人，他賞玩山水達到出神入化境界并不奇怪，但是，對山水的理解不能停留在山水上，更應該進入內心，內心的山水更勝于外在的山水，從這一方面來講，蔡太師內心其實是孤獨的，他心中的孤獨來自于他在現實中找不到知己，只能寄情于山水，在寄情山水的過程中，同樣也找不到知音，由此可見，他心中的山水其實也是孤獨的。好在他能夠以一個文人的超脫，將內心的孤獨化成山水，也將孤獨的山水融入自己的價值觀和世界觀里，所以，他的人生一直都活得很超然，很曼妙，這是最令人羨慕的地方。

蔡太師也就是蔡新，漳浦人，跟平和有牽連是因為他是平和人的外甥。清乾隆年間，蔡新官拜文華殿大學士，又任太子太師之職，相當于宰相。蔡太師不但主管四庫全書館，還著有《輯齋詩文集》等傳世作品。現漳浦有他的故居，叫作“永清堡”，另外還有祖厝，故居和祖厝雖破落，但正在修繕當中，相信會得到重視和保護，漳浦還建有他的紀念館，館內正堂高掛著“五部尚書”、“太子太傅”、“太子太師”三塊牌匾。故居和祖厝里還收藏著乾隆皇帝御書“武庫耆英”和仁宗皇帝送給他的御書“綠野恒春”，此外，還有紀曉崗和劉庸寫給他的賀信等。

平和坂仔五星樓是他的外婆家，他母親是平和人。小時候，蔡新經常隨母親從漳浦到平和外婆家玩，山靠著山，水連著水，屋后的窗子，從外婆家似乎可以看到他漳浦的家，是何等愜意的情形。小時候的人生經歷，對于一個人的成長是至關重要的，每一個場景都是一張老照片，收藏在自己心靈的鏡框里。晚年時，蔡太師經常到三平寺“食武夷(指武夷茶)，看金魚。”悠哉游哉，享受晚年快意人生，其樂無窮，這和他小時候的經歷不無關系，怡情山水其實只是用另一種方式遁入佛門而已，其超然的境界，難掩內心的孤獨與寂寞也是真的，高處不勝寒，只有少數人能理解。

讀到蔡太師的“五峰秀透骨”，被他的文學功底和道家思想境界所深深折服，尤其是其對山水的理解與品味，更顯示出他的精神高度和不凡。形容五峰用“秀透骨”來創造意境，沒有很深厚的文學功底和道家思想境界是達不到的。以我的見解，這句話所顯露出來的山水，確實能夠達到意想不及的效果，而這種語言魅力不是一般文人所能描寫出來的。換句話說，一個人心中的山水有多少，其文化的積累就有多少。同樣地，一個人心中的山水有多高多深，其文化的修養就有多高多深。當然，用這樣的語言方式來表述，或許也只能說給那些心中有山水并懂山水的人，才能聽得明白。據悉，這句話是一對木刻聯的起句，為蔡新親手所書，只可惜，今已遺失，實在令人遺憾。

晚年的蔡太師，漳浦是他的家，三平寺的山水應也是他心中的家。蔡太師晚年怡情于三平寺周圍的山水，三平寺也因他留下的墨跡而傳為佳話。

蔡太師處事周圓，又超然于人事，難怪會鐘情于山水并有自己獨到的領悟。懷著一顆虔誠之心，來過三平寺旅游和朝圣的人都能感受到，三平寺周圍的山水，確能給人以化外之境的感覺，來到這里，世俗的塵心與雜念都會被洗滌，仿佛都在不言中。這個時候，我總算知道，清心寡欲其實也是一種境界，同時也是可以修煉出來的，山水之靈由此顯現。

不過，當官一旦沾上文人的傲氣，則意味著他走的是真正的孤獨與寂寞的旅程。筆者之所以能領悟到這一點，并有幸與蔡太師共山水，皆因去年為寫《三平祖師公》這部長篇小說，我在三平寺呆了好幾天，先后遍訪了周圍的山水和不少個七十歲以上老人，在此期間，我曾多次企圖讓自己的心境回到過去的年代。后來，在寫作過程中，蔡太師的影子時常飄忽在我的眼前，翻開史料一看，蔡太師果然與三平寺有緣。所以，我也因此有幸進入蔡太師內心真實的另一面，這難道也是一種緣？但愿不僅僅是一種緣，更是山水顯靈。

說到這里，我想起漳州九龍嶺邊上有一座土地廟，規模很大，不進廟去參觀，還無所謂。進去一看，肯定會被嚇了一跳，這個土地廟不僅規模不同尋常，連里面的土地公也不同尋常，該土地公居然身穿蟒袍，還戴著王冠，這是誰的杰作呀？不會是弄錯了吧？只見旁邊有塊石碑，不仔細看還好，看后不免大吃一驚。碑石里記載，說乾隆有一次下江南，來到漳州，陪他同來的是文華殿大學士蔡新，因為蔡新是本地人。誰知，當君臣二人經九龍嶺時突遇大雨，蔡新往周圍四顧，見不遠處有座土地廟，但他猶豫再三，認為土地公官職太小，不可屈足其檐下，乾隆爺一聽，順手把蔡新頭上的頂戴扣到土地公頭上，這樣君臣二人就一起進入土地廟避雨，這正是這座土地廟與眾不同的地方，這個傳說很廣，很有一點陪皇帝游戲山水的味道。

一個飛橫騰達并閱盡世事的人，既使退下來后，如果能夠世故一點，本來也是可以倚老賣老的，在正常情況下，走到哪里，也還是會有地方官前呼后擁的，哪有自己一個人跑去怡情山水的？蔡太師當時到三平寺去賞玩山水，肯定是不愿意有人跟著他去，完全要讓自己閑云野鶴般去放松自己，讓自己的心境回歸自然，這其實正是內心孤獨與寂寞的表現。或許，以蔡太師當時的心境確實是不愿意再去管身邊的俗務，更不愿隨波逐流，所以才選擇了賞玩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