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長項

我們比草怎么樣?

年歲。“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草最長一年，人最長百歲，百年或一年，與無限的宇宙相比，懂數學的都清楚，比值是相等的——年壽不是我們的長項。

說話。人自從學會說話，嘴邊就像掛了條長江，沒窮沒盡了，但，至少有80％是可說可不說的，即使把這80％略了，余下的，也是反復訂正的話，要求別人的話，惟“我”是圖的話，越說越糊涂的話，占著重頭。草不會說，但也不可能朝令夕改或者強詞奪理——說話也不是我們的長項。

智慧。人當然聰明，但我們的聰明，似乎大部分是用來與上帝爭座次，或者用來對付同類算計它類的，還有一些只是在增加二氧化碳，釋放氟里昂，制作DDT，焚燒熱帶雨林……這些機巧，“花開”的時候像是在營造天堂，待結出“果子”卻到了天堂的另一頭，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不少。

結交。我們雖有“四海皆兄弟”宣言，但宣言不是事實。我們喜歡在同是亞當后裔中，劃出敵我兩個營壘，“兄弟”也“煮豆燃豆萁”且無視“豆在釜中泣”。也總認為人類之外不是低等，就是鼠輩了。反觀小草，無論是尊它、賤它、助它、戕它，和諧都是它唯一宗旨，真心兒在恪守“四海皆兄弟”的，應該是草。

其他。人會微笑，草會開花；人會唱歌，草會跳舞；人會跑動，草籽會飛翔；都仍不能算是我們的長項。至于人還會生氣、自盡、怨恨，還會拐騙作秀，會制造泡沫，會貪贓枉法、營私舞弊、販毒豪賭，就越比越笑話了。

然而，我們在宇宙中卻這樣受寵，我們究竟什么地方長著呢?

從前面這段胡言亂語似能得一點啟發，或許我們就長在這種反省上面。比如這番相比就讓我覺得，就是用小草來喻人也沒有什么低估我們的地方，寸有所長，尺有所短，草在享受春風吹綠、陽光照耀、大地擁抱殊榮的時候，也沒有“一日看盡長安花”；同樣，我們說他草昧、草包、草芥還是草莽的時候，它也沒有感到比誰卑微，無論是比拿破侖還是比牛頓。沒有一株草，因為是草，就不開花不舞蹈；因為要復歸泥土，就不長高；因為常遭踐踏，就不再立起身子，重萌新芽。

烏鴉難看鸚鵡高雅，飛在天空一樣自在；蝸牛丑陋大象雄偉，作為生命同樣珍貴——只要自己不再卑微，你也就不會比誰卑微!

“人不為己”也許是不可能的，除非“天誅地滅”。但如果“人‘只’為己”，“天誅地滅”可能就在明天了。

想想弱勢群體的每聲嘆息，想想人世的一切學說和主義，想想我們對自然忘乎所以的“征服”，以及每次自然對我們的嘲弄和報復，想想我們在生物系統中的確切坐標，以及生物在自然場上的確切坐標……這應該是我們活一天就要做一天的功課。

(摘自《今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