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這海星（外一章）

想想這海星，它在我手里的確是件很偶然的事情。這個小海灣，只是幾只船的避難所，潮水退去，海灘上落滿了海的廢棄物：一截殘木、磨破的輪胎、飲料瓶、貝殼，還有海星。

我拾起的是海星，它的沙的黃、石灰的白，在我已是那么陌生而荒涼。這蒼蒼的海星，曾是多么絢麗的生命呵!它的玫紅和淡紫，它水中的妖嬈之色，我們到哪里去拾取?海呵!海的世界深不見底，如同我們的思想，它常常在我們的想象力中生長。我曾經潛水。真實的海底是渾濁的，那寂寞的美就生長在渾濁中，它安靜、妖嬈地躺著。任由成澀的海水吞噬。而我們的慨嘆。大都來自那些美的替代品：一張人工聚光的靜物圖片，或水族箱里一只仿真的贗品。這樣的美該是多么徒勞，又是多么無奈!想想，還是多一些空白吧!生命中太多的迷戀就是對生命的傷害。美的替代品，或美的骸骨，在這非此即彼的選擇中。我只能選擇骸骨。這便是殘忍的實景，它的再生從一個生命的盡頭開始，它并非因我而生，它只是在一個偶然間被我拾起：我蒼老的海星。

箭矢之謎

微弱的光照在它身上，當我凝視那沾滿泥銹失去輪廓的身體，仿佛看見歷史之心在跳動。箭矢飛舞、步履狂亂，在黑壓壓的盾牌后面，還夾雜著你們的喘息和叫聲。那高亢，是赴死的決心。因為你知道，只有穿越死亡才能揀回生命。膽怯已毫無意義。那悲鳴，是不合時宜的悔恨，是無可奈何的慟哭。這便是在赴死的途中。“如果生當如此”?你已看不出生的意義。那沉默中的喘息——是忍隱，或者偷生?或者是無望中的乞取?祈求幸存，這無情殺戮中生與死的決判，“留我余生吧!”生就是順從。我們的禮儀、兵法、亂世中的十八般兵器，你可以厭倦，但不可以逃避。命運呵!就是這箭矢——不知何時何地，在空中飛來飛去。中斷，或者持續。折起地圖。卸下鎧甲，走出營帳。大地多么安詳，大地上的風聲像一支懷鄉的歌，我們掠殺過的城池，那么遙遠。又那么蒼涼，那就是我們想要的嗎?……微弱的月光，照在它的身上，那是大地的書簡。裹著碎泥和枯草，閃著謎一樣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