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國手中搶回工作？

編譯 Fred

全球持續高漲的油價正在削弱中國大陸在制造業上的優勢，但是美國工業界似乎尚未準備好去抓住這一機遇。

美國波士頓電池公司創始人克里斯蒂娜·藍柏·歐納魯德(Christina Lampe－Onnerud)堅信，她的公司為筆記本電腦專門設計出的壽命長、充電快的新型電池將給電腦行業帶來革命性的變革。盡管在美國本土生產這種電池將會付出極高的人工成本，但Christina認為這并不是癡人做夢，而是完全可行的。

然而事實卻是，克里斯蒂娜甚至找不到能夠制造這種電池模板的廠家，更不用提批量生產了。相反在中國，卻有超過200家的電池制造商嗷嗷待哺。在去年訪問中國大陸期間，克里斯蒂娜參觀了數十家工廠，這些工廠都擁有大批員工和頗具規模的實驗室。更為重要的是，沒有一家工廠會像美國合同制造商那樣事先要求預付數以百萬美元的預付款。讓這位創始人最難忘的一次經歷是所參加的一場談判會議，會議從上午九點一直持續到午夜才結束。盡管散會時仍有30多個問題尚未得到解決，但到了第二天的上午九點，對方公司的整個管理團隊已身著整齊劃一的白色襯衫出現在她面前，并且帶著如何解決那30個問題而連夜趕制的幻燈片?！八麄兪侨绱丝释玫竭@筆生意”，克里斯蒂娜感慨道。最后，深圳一家有400名員工的工廠承接了這筆定單，開始為波士頓電池公司批量生產他們所需要的電池。

對美國制造行業來說，這是一個復興的好時機。在最近的二三十年中，全球貿易開始悄然朝著有利于美國經濟的方向轉移。從2002年開始，美元與世界主要貨幣的兌換價下跌了30％多，與人民幣的兌換價還在持續下跌之中。在過去的一年里，中國的勞動力報酬增加了10-15％，飛漲的油價同時也提升了相應的運輸費用。自2002年以來，從上海至圣迭亞戈運送一個40英尺大小的集裝箱的費用已飆升至5500美元，升幅高達150％：而根據加拿大帝國商業銀行的預測，如果油價繼續上升至每桶200美元，那么這一數字將達到1萬美元。

但正如波士頓電池和其他無數公司所經歷的那樣，全球商業地圖不可能在一夜之間便重新改版。在全球化時代之下，美國許多行業中的工廠和供應商網絡都已萎縮，因此需要大量的時間和金錢使美國重新成為這場全球化競爭下的大玩家。例如電子行業，在過去的十年中，有大量的元件制造商將工廠遷到中國，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中西部重型設備制造商及北卡羅來納州的家具行業的供應商身上。

在中國批量生產的服裝、玩具、小家電等商品可能不會再返回美國生產，因為這些商品需要大量廉價勞動力。就算情況有變，這些商品的生產也會轉移至亞洲或拉美等有著更低勞動報酬的其他國家中。從機械行業到摩托車行業，中國的生產力收益幾乎可以抵消勞動報酬和油價上升所帶來的負面影響。

對于美國處于前沿的領域，如可再生能源、納米材料和固態照明等，美國都必須首先與那些愿意對企業家慷慨解囊并為他們提供啟動資金、現金補貼和低息貸款的亞歐國家進行競爭。同樣的，美國可能也需要類似的幫助來說服其國內企業去重新創造產能。

蠶食“中國價格”

全球工業格局正處于重新調整的初期。歐元兌美元的走高刺激了汽車、鋼鐵、飛機等歐洲制造商們紛紛將生產線轉移到美國。燃油成本的飛漲也促使跨太平洋貨物運輸的費用上升。以日本鋼鐵行業為例，它依賴進口鐵礦石和煤炭來為日本在美國的汽車工廠生產高端金屬配件。2003年，將鐵礦石從巴西運到日本的成本從每噸15美元漲至每噸30美元。而到了去年秋天，由于鐵礦石價格跳至每噸80美元，運費亦相應漲至每噸90美元。據里昂證券亞太市場預計，車體使用的軋輥鋼原材料價格目前已占到軋輥鋼價格的13％。而成品鋼又必須運往美國，這又進一步抬升了價格。

逐漸上升的成本使得美國管理者愈發懼怕所謂的“中國價格”。一般而言，中國制造商享有40-50％的成本優勢，而這一優勢也深受消費者歡迎。但是油價上升之快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咨詢專家理查德·辛金(Richard Sinkin)認為，“物流成本是首要考慮的因素”。辛金負責在美國、墨西哥和中國的制造工廠中搜尋跨國公司可能出現的重大戰略變化?！霸S多正打算去中國的客戶現在卻改變了初衷”，辛金說道。高燃油成本正在徹底改變人們對工廠選址的看法。

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加拿大帝國商業銀行就指出，中國出口到美國的鋼材在去年下降了20％，而在美國本土盡管基礎建設放緩，但美國的鋼材產量卻上升了10％；大的電子制造商選擇在墨西哥及美國部分地方擴大高端通信、計算機及醫療設備的組裝，以期更加貼近企業買家。特斯拉汽車有限公司(Tesla Motors)在其生產價值10.9萬美元的電動跑車伊始，便將電池組的組裝從泰國搬到了與加州總部相毗鄰的工廠中。雖然泰國的勞動力成本偏低，但卻無法抵消跨洋運輸千磅電池組所帶來的高額運費?！拔覀儾坏貌谎郾牨牭乜粗鴶蛋偃f美元在水上漂流數月”，特斯拉市場營銷副總裁達里爾·希瑞(Darryl Siry)指出，“正是由于這種因素(高油價帶來的高運費)的突然出現，為什么我們還要將工廠繼續留在泰國呢?”

從這些例子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出是什么因素制約了制造業的廣泛遷移。位于美國賓夕法尼亞州東部的鑄鐵生產商登斯科(Donsco)的故事為這個答案做出了最好的詮釋。前些年，由于其客戶選擇將齒輪箱、鉆井平臺等部件轉移到中國的工廠中進行生產，登斯科不得不解雇數百名工人以應對競爭。然而現在，登斯科的訂單卻如潮水般涌來，而下訂單的客戶都有一個共同特點——他們均來自于美國本土?！拔覀兊目蛻艋腥婚g發現，原來在我們的后院還能買到更便宜的東西”，登斯科主席亞瑟·曼恩(Art Mann)說道。當登斯科設法開門營業時，它的許多美國同行都已關門大吉，所以才有了登斯科現在供不應求局面的出現。

因為中國，暫緩投入

盡管需求不斷增長，但曼恩表示，登斯科將認真而審慎地考慮是否要花3000萬美元，并用2年時間去興建一座全新的鑄造工廠。位于新墨西哥州貝倫市的凱姆科公司(CEMCO)也為此同樣猶豫不決，作為一家碎石與農業設備制造商，它正準備削減成本以解決物流難題。這家公司每年都從亞洲進口大量金屬部件，但由于運費不斷上漲加之美元貶值，凱姆科公司目前更希望能從美國本土采購這些部件?！半m然美國鑄造廠能在成本上進行肉搏戰，但鑄造廠、焊工、機械師和質量控制工程師仍然為數偏少。”凱姆科首席財務官詹姆斯·特克(James Turk)說道，“我們在10年前擁有的美好光景已不復存在?！碑a能都到哪里去了呢?——中國，在那里，現代化鑄造廠的數量正在成倍增加。

家具行業也經歷著類似的轉變。在美國南部，數以百計的家具工廠均已倒閉。而機械化生產睡床、大衣柜、咖啡桌的工廠則如雨后春筍般出現在中國東莞那綿延數里的工業園區中，而東莞就在香港北部。中國的工廠從北美進口大量木材，而大型床架和床墊在貨柜集裝箱中又很占空間，但即便如此，美國席樂頓(Stylution Group)公司依舊選擇留守東莞。席樂頓公司每年生產出100萬張床墊和30萬張臥室套件，其中出口約占一半?！斑@不是簡單的收拾搬家的問題”，席樂頓市場營銷經理弗蘭克·馬塞羅(Frank Masiello)說道。此外，絕大多數的供應基地都遷到了中國，包括生產涂料和螺絲的工廠，而大陸市場也在快速成長之中。“北卡羅來納州過去曾是全美家具制造業中心”，馬塞羅補充道，“但在過去的八年間，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搬到東莞來了?！?/p>

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照明設備和室內家電等商品上，這些商品絕大多數都標著中國制造(made in China)的商標。雖然也有一些公司將生產線放在越南或印度尼西亞，但這些國家并沒有足夠的熟練工人可以與中國的質量和效率相媲美。如果全球運費照目前的趨勢繼續上漲，一些公司最終將考慮將他們的工廠搬回美國，但這一過程需要花費數年時間。短期內，中國是不可取代的。

在飛漲的成本面前，中國是如何保持其競爭優勢的呢?有個因素長期以來一直被忽視，那就是中國不斷增長的生產力。在過去的十年中，美國制造業生產力平均每年增長4.8％，這一增長率對于一個高度工業化國家而言無疑是巨大的，在經濟復蘇時，對美國工業也是一個很好的預兆。但這一增長率數字在中國卻是19％，中國優勢不言而喻。

在美國制造商紛紛勒緊褲腰帶時，中國的制造商已經將錢變成了更大更先進的設備，并保證這些設備領先于美國的同行。巴特萊特制造公司(Bartlett Manufacturing)主席道格拉斯·巴特萊特(Douglas Bartlett)就相信，這一局面在近期內是難以逆轉的。該公司專門生產用于醫療系統的高端電路板。十年前，美國在全球電路板產量上占到1/3的份額，但如今已降到10％，而中國卻占到80％。中國生產的電路板比巴特萊特公司在美國生產的同等電路板要便宜40％至50％。這其中部分的原因在于中國的制造商擁有技術優勢——當工廠遷到中國時，研發也一并跟了過去。

一些分析師認為，中國對美國的價格優勢將保持十年。但由于美元“跳水”，反而使美國因其“適中”的價格而成為西歐的一個選擇。與中國相比，美國成本結構的改變也是有限的。例如用于動力設備如辦公室空調系統的空調壓縮機，中國工廠生產一臺1.5匹壓縮機的成本早在三年前就比美國低38％之多，而中國的勞動力成本和薪資福利亦比美國低出65％。即使算上中國不斷上漲的勞動力成本、不斷升值的人民幣以及攀升的跨海運費，中國制造空調壓縮機仍比美國便宜約30％。

指望美國重新取得那些業已遷到中國的工業優勢可能是不現實的。但在未來，新的成本核算方案卻有可能會影響到工廠如何選址的決斷。美國依然是世界上最大的制造商，從藥品到包裝食品再到高端醫療設備，美國都是世界上最大的市場。在新生行業中，無論是下一代的風力渦輪機，帶有納米級感應器的醫療器械抑或電動汽車，美國都是一個強有力的競爭者。因此，如何說服那些猶豫不決的風險投資者重新對美國本土的現代化生產設施進行投資，這將會成為一個挑戰。

例如，在筆記本電池行業，美國要想重新占據領先地位需要具備哪些條件呢?雖然波士頓電池公司的克里斯蒂娜提出了她的建議，但美國未必已為此做好了準備。美國政府可以給具有發展潛質的企業提供5000萬美元的貸款以作為原始資本，各州政府也可以通過建設工業園區并像中國競爭對手那樣提供低成本的設施和服務來支持企業的發展。“如果我們能夠得到州及聯邦政府的支持”，克里斯蒂娜說道，“我們就會立刻與他人展開合作，來推動本行業的成長與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