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老師在談及自己的職業時,習慣地將自己戲稱為“教書匠”。自然,這樣說話的人充其量也就是將自己算作“能工巧匠”而已。事實上,在一般人心目中,教師也不過就是個手藝人,憑著肚里那點兒墨水和三寸不爛之舌授業解惑,維持生計。粗聽之這種說法并無多大不妥。細加推敲,這句話卻包含兩個明顯的錯誤:第一,從教育目的上看,我們的宗旨決不在于“教書”,教書只不過是一種手段,其終極目標是“育人”;第二,從教育內容上看,我們也不僅僅靠用“書”來教育學生。當然,“書”是我們教育教學過程中不可或缺的媒介,是各種知識、信息的最重要載體,但正因為我們的教育目的是“育人”,而“物化”了的書本在很多情況下每每會顯出它的“功力不濟”來。而教育者自身的人格力量、表率作用卻常常會在“育人”的過程中發揮出一種其他媒介所無法替代的潛移默化的作用,悄無聲息地濡染著受教育者的心靈,塑造著受教育者的靈魂。古人所謂的“言傳身教”中的“身教”二字所體現出的正是施教者在“教書”之外的一種潛在而又極具“穿透力”的力量。
羅曼·羅蘭的名著《約翰·克利斯朵夫》中有一段令人感奮不已的話,正可以用來作為教師職業的注腳:“一個人對于別人的影響,決非靠語言來完成,而是靠精神來完成的。有一種人能夠用目光、舉動和清明的心境,在周圍散布出一種恬靜的、令人欣慰的氣氛,這是心靈對心靈的力量,感受和施與的雙方往往都不知道。”常人可以“不知道”這種人與人之間巨大的影響力,但富有育人使命的教師就不應當對此懵懂無知了。教師不僅應當“知道”而且應當有意識地運用這種“心靈對心靈的力量”,以自身高尚的人格魅力、優雅的言談舉止、寧靜淡泊的心境去感染和影響學生,進而塑造學生美好的心靈。
正因為如此,教師在“修業”之外最大的任務就應當是“修身”了。甚至這“修身”的任務還要放在第一位。無論古今中外,全社會對師德的要求都近乎苛刻,其原因也就在于人們看到了教師的人格、品行對于下一代巨大的影響力。
孔子在自己的教育生涯中總結出了“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這一教育秘訣,并時時反省自己:“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看來,他也是將“身正”、“修德”放在教師職業素質的第一位的。大教育家馬卡連柯則在《兒童教育講座》中對教師的“身教”作用闡述得明白到位:“你們自身的行為是在教育上具有決定意義的。不要以為只有你們在和孩子談話的時候,或教導孩子、吩咐孩子的時候,才執行了教育孩子的工作。其實在你們生活的每·瞬間,都在教養著他們,甚至當你們不在他們身邊的時候。你們穿什么樣的衣服,怎樣跟別人談話,怎樣談論其他的人,你們怎樣表示歡欣與不快,怎樣對待朋友和仇敵,怎樣笑……所有這些,對孩子們都有著很大的意義。你們的態度、神色上的些許變化,孩子們都能感覺到。你們思想上的一切轉變,無形之中都能影響到孩子,不過你們沒有注意到罷了。”可悲的是,馬卡連柯先生也發現很多教師恰恰就“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而這個“沒有注意到”也許會讓我們誤盡天下多少蒼生!
工匠們只要有一手絕妙的手藝便能暢行天下,至于“身正”與否卻無足輕重。錢鐘書先生也曾將作家比作“母雞”,把作品比作“雞蛋”,讀者只需品嘗雞蛋而無須顧及母雞的美丑優劣。教師則不然,除了給學生提供優質“雞蛋”外,還得精心修煉“母雞”的人格品德、舉止言行。單從這點來看,說“教師是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毫不過分。關鍵就要看教師如何修身修業,對得起“光輝”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