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不得了,老媽這回真翻臉了,都告到[都市頻道]去了,說我們阻撓她離婚,干涉她的自由。”大姐打來電話,十萬火急地催促我和小弟去她家商量對策。
一見我和小弟,大姐就急忙說:“[都市頻道]的記者約好明天來采訪,這可咋辦?”小弟嘻笑著說:“那不挺好嗎?全家人都能到電視上露臉。”“露臉?我看是丟臉才對!真要是曝光,你讓爸的老臉往哪兒擱?”大姐嗔怒地瞪著小弟,后悔不迭地說,“都怪我,當初不該讓媽跟爸分開住……”
恩愛夫妻臨老分居
老爸年輕時一直在偏遠山區工作,與老媽兩地分居了三十多年。老媽一個人把我們姐弟仨拉扯大,好不容易等爸退休回城,可沒過幾天太平日子,老兩口就鬧起了矛盾。
老媽辛苦幾十年,心想老頭子回來了,肯定會好好補償她的,誰知老爸“不解風情”,根本沒覺察到她的心思。用老媽的話說,老爸是“兩耳不聞家務事,一心只顧自個樂”。老爸呢,過了三十幾年的“偽單身”生活,悠哉游哉慣了。對此,我們雖能理解,可老媽心理不平衡了,她端著“功臣”的架子,對老爸吆三喝四——看電視時,指揮老爸給她倒水;做飯時,要求老爸打下手;出門時,命令老爸提包……凡此種種,在我們看來都是些撒嬌耍賴的小花招,但老爸不這么看,他認為老媽是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
當老媽又一次把電視遙控器牢牢地攥在手心,一個人獨賞韓劇時,看不成京劇的老爸終于“揭竿而起”:“你白頭發都一大把了,還整天看這些膩味肉麻的東西,你不害臊,我可替你臉紅!”老媽氣得臉紅脖子粗,滿肚子委屈噴涌而出:“我滿頭白發,還不都是你害的?你逍遙自在幾十年,兒女只生不養,當然年輕瀟灑。你嫌我老,有本事去找個年輕漂亮的,我絕不妨礙你的好事。”老爸沒料到老媽反應這么激烈,訕訕地說:“你就抱著電視看吧,我跳舞去。”說完,老爸飛快地換上襯衫,把頭發梳得油光發亮,皮鞋擦得一塵不染,像只掙脫鳥籠的鸚哥,撲啦啦地鉆進了小區廣場。老爸前腳出門,老媽立馬換上跑鞋,躡手躡腳跟在后頭。
廣場上活躍著一群跳舞的中老年人,老爸這個老帥哥一出場,舞姿蹁躚、風度不凡,立即成為焦點。老媽混跡人群中,瞪圓眼珠子盯著老爸的一舉一動。結果越看越難受,不等曲終人散,便氣沖沖地調頭而去。
等老爸哼著小調,意猶未盡地回到家,便發現老媽正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電視已經關上。他笑嘻嘻地拿起遙控器:“讓給你看,你又不看了,我看你是故意與‘人民’為敵。”老媽像審犯人一樣掃視著老爸,半晌才一字一頓地說:“那么多女人等著和你摟摟抱抱,多風光呀,還用得著回來嗎?”老爸聞言扔掉了遙控器,氣急敗壞地嚷:“我是光明正大地在大庭廣眾之下跳舞!不像有些陰險小人,只會偷偷跟蹤別人!”
就這樣,老兩口的戰爭就此拉開帷幕。
老媽痛說辛酸家史,從生下大姐到小弟成家立業,將她受的苦、遭的罪數了個夠。而老爸,根本就不聽,還忿忿不平地挖苦道:“我回來才幾天啊,你就朝我吹胡子瞪眼睛。我看你根本不希望我回來!”這句話無疑是火上澆油,老媽氣得暴跳如雷:“這日子沒法過了!”
正當老兩口吵得不可開交之際,弟媳生孩子住院。老媽二話沒說跑到醫院照顧弟媳。弟媳出院時,老媽也不肯回家,提出跟弟弟住。我們也覺得爸媽在一起老吵架,還不如分開住。于是,大姐把老爸接到了自己家,將爸媽的老房子租了出去。這樣一來,既避免了爸媽吵架,兩家的孩子也有人照顧,爸媽還多了份房租收入。大姐為此曾得意地說,讓爸媽分開住,實在是“一舉三得”的大好事。
孝心兒女智解危機
爸媽十天半個月難得見上一面,斗志陡減。有時聚在一起,也能心平氣和地拉拉家常。我們被這難得的和平蒙蔽了雙眼,竟以為這就是長治久安的良策。誰知過了近十年,卻平地風波乍起。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老爸的退休工資折一直由老媽掌管著,最近老爸參加社區交誼舞比賽,要換身行頭,便從老媽那兒拿走了工資折。可沒過幾天,他又給老媽打電話索要工資折。
老媽接到電話火冒三丈,口不擇言地說:“你這老東西,甭想誣賴我!我看,你這錢肯定是給相好的舞伴兒花了,還故意倒打一耙。”老爸也氣得夠嗆,說老媽言情劇看多了,腦子里盡想些污七八糟的事……不等老爸訓完話,老媽就氣呼呼地掛斷了電話,眼淚汪汪地說:“我給他當牛作馬幾十年,他不但不感激,到老了還給我這種窩囊氣受。我跟他過不下去了,我要跟他離婚!
不管我們姐弟仨如何輪番上陣當說客,老媽都像“吃了秤砣——鐵了心”。而老爸,也是一付絕不低頭的樣子。為了拖住老媽,弟弟使了個緩兵之計,把他們的結婚證和身份證給藏了起來。我們以為這樣拖一拖,老媽就會回心轉意。誰知她竟偷偷跑到市電視臺[都市頻道]“百姓難事”欄目告狀去了,說我們阻撓她離婚。
老媽一狀招來電視臺記者,我們這才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不得不聚在一起共商對策。最終,我們決定利用媒體采訪之機,徹底解決爸媽之間的問題。
面對采訪鏡頭,一向風度翩翩的老爸竟變得有些手足無措。原來,老爸本以為媽是和他賭氣,可現在他才意識到老媽是認真的。再加上大姐已經在他的床下找到了那本工資折,老爸連忙承認自己錯怪了老媽,還很動情地一吐真言:“我在外工作三十多年,多虧她操持這個家……”
老媽聽到這番話直抹眼淚。我們都覺得她心軟了,暗暗松了口氣,誰知她卻嗚咽著說:“我累了,身累,心更累!只有離開他,我才能過幾天舒心日子。”老媽終于道出了實情——其實她并不是真的想離開老爸,只是多年來受冷落,委曲無處發泄。而老爸呢,對外人彬彬有禮,卻無法包容老媽的小毛病。他不知道,老媽的“胡攪蠻纏”,其實是在尋求幾十年分居兩地的情感補償。從另一個角度分析,爸媽分居幾十年,臨老生活在一起,發生矛盾和爭吵,其實正是經歷遲到的婚后磨合期。可沒等他們磨合好,我們姐弟又人為地讓他們分居,這更使他們失去溝通磨合的機會,終至爆發這場“離婚大戰”。
明白了老媽的心思,我們姐弟互相使了使眼色。我含淚摟著媽問:“如果爸以后不再沖你發脾氣,你還會離開他嗎?”老媽悄悄瞄了瞄老爸,沉默不語。老爸連忙接過我的話表白:“老婆子,我在外面幾十年都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如今都一把老骨頭了,還能背著你干壞事?我這人粗枝大葉毛病多,可心眼不壞呀。只要你不離開我,往后我啥都依你。”“當真?”老媽面露喜色,我趁機向老媽表態:“您二老年紀大了,以后也甭為我們操心了。你們還是回老房子住,我們會常回家看你們的。”老媽想了想,紅著臉對記者說:“真不好意思。離婚的事,我還是再想想,再想想……”
記者走后,老媽一個人靜靜地在床沿坐了很久,卻再沒提“離婚”兩個字。
金婚見證濃濃愛意
過了幾天,我們將老房子收拾一番,把老爸老媽送了回去。小弟把老爸拉到一邊,嘀嘀咕咕地說:“我可告訴您,當年追老媽的那個胡團長,前年死了老伴兒,正到處打聽我媽呢。您要是再把她氣跑,可就便宜了人家。”老爸做勢要給小弟一巴掌:“你小子敢胡謅,小心我扁你!”那邊,我和大姐也跟老媽說起了悄悄話:“您呀,凡事也要忍忍,您老這么發火,不是把老爸往他那些舞伴兒懷里推嗎?”老媽嘴上雖說“他敢!”但還是忍不住小聲問:“真有那么嚴重?”我十分嚴肅地告訴她:“老爸還是挺有魅力的,您要在思想上不麻痹大意,行動上講究方法。”
聽了我們這番話,老媽還真變得溫順起來,每天陪老爸說話、曬太陽。老爸呢,也變乖了,竟主動提出不再去跳舞。誰知老媽笑咪咪地說:“跳舞好呀,能鍛煉身體,你不跳我跳。”說著,還拎出一個大袋子,亮出舞服、舞鞋和扇子,并莊嚴宣告:“你要不跳就好好在家聽京劇吧。我已經報名參加社區夕陽紅民族舞蹈隊,再不跟你爭電視了。”老爸驚得目瞪口呆,恨恨地說:“你跳我也跳。”“那咱說好了,以后各跳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老媽俏皮地跟老爸拉起了鉤鉤。“瞧你那臭美勁兒!”老爸說完,也精神抖擻地整裝待發。
從那以后,每晚7點,老爸老媽雙雙趕赴社區廣場。一個在廣場左邊扭著水桶腰跳民族舞,一個在廣場右邊昂首挺胸跳交誼舞。起初,老媽還不時悄悄瞄瞄老爸的動靜,跳出滋味后,再無暇他顧。而老爸則不時趁休息間隙,給老媽遞遞礦泉水和擦汗的毛巾。老媽那幫姐妹羨慕得眼都紅了,問她上輩子修了什么福,有個這么體貼的老伴兒。老媽聽了通體舒暢,卻故作低調地嘟噥:“他過去幾十年把我孤零零地扔在家,如今不過是還債罷了!”
老爸老媽仍然不時拌嘴,但誰都不再認真計較。眼看他們的金婚紀念日就要到了,我和大姐準備為他倆操辦一個隆重的金婚慶典。回家商量時,竟看到老爸正在給老媽染發。老媽手里捧著一瓶染發劑,愜意地微閉雙眼,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我們姐弟兒時的瑣事。老爸手忙腳亂地涂著藥水,黑色的染料流進了老媽的脖子里,我們都以為老媽又要發作,誰知她反而安慰老爸:“沒事兒,洗洗就是了。”
我和大姐望著這一幕,忍不住笑出聲來。老媽不好意思地藏起手中的染發劑:“兩個死妮子,嚇死我了。”“染都染完了,還藏啥呀?”我和大姐看看老爸,再望望老媽,異口同聲:“‘粉刷’得這么漂亮,是不是準備拍婚紗照呀?”
“還別說,我倆正為這事吵架呢。這年輕時沒趕上拍婚紗照,你媽嘮叨了半輩子。我呀,這次就成全她。可我覺得穿唐裝好看,她卻非要我穿西服。”老爸嘰嘰喳喳地先告起狀來。我拍拍老爸的肩膀,拿腔拿調地說:“老紳士,五十年的金婚容易嗎?潔白的婚紗當然得配黑色的西服。您就發揚風格,滿足這位老美女的心愿吧!”大姐也在一旁附和,老爸“咬牙切齒”地說:“敢情你們娘兒仨合起來欺負我呀?”老媽得意地接過話茬:“誰讓她倆是我養大的!”老爸俏皮地撇撇嘴,我們娘兒仨相視而笑。
爸媽的金婚紀念日,一家人團團圓圓,其樂融融。拍完全家福婚紗照,爸媽都悄悄地抹眼淚。我們也感慨良多,爸媽的這場離婚風波,終于有驚無險地落下了帷幕。經此一事,我們也終于明白:原來,孝敬父母不是掛在嘴邊的口號,而是要關注他們真正的需要,特別是精神和情感的需要。父母晚年婚姻穩定幸福,才有全家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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