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一繞，就是峰回路轉的幸福

{一}

我擦擦眼再看顯示器上的數字，沒錯——10383，伸出手指“個十百千萬”地點著數，還是10383。

一盆涼水兜頭澆了下來，怎么會這樣？哆哆嗦嗦地撥通老公的電話，我嗓音顫抖著說：“老公，你們單位不是有人的網銀被黑過？咱家錢少了10萬，要不要馬上報案？”

電話里意外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低地說：“這事，晚上回來再說吧。錢，是我取了……”隨后，電話就掛斷了。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馬上奔回家里。不等坐穩，我便開始質問老公那筆錢的下落。老公訕訕地解釋：“那10萬元錢，我拿去炒股了。現在……還剩下1萬。”

我的怒火噴薄而出——這錢的用途是我們商量好的。他知道這次出國進修的機會，我做了多少努力。一年后回來，就是分公司的經理了。可他卻把這筆錢炒得血本無歸！

我罵累了，陷在沙發上問他，怎么辦吧？這個男人居然搔搔頭：“要不，我去借一下？”我冷笑一聲說：“好。”

他還真去了。下午灰頭土臉地回來，拿出可憐巴巴的一萬元，小聲說：“今天只借到這些，都被股市套住了。”

我不看他。這樣的結果是我預料到的。看著那疊薄薄的一萬塊，還有他油膩的頭發、凌亂的衣服，再看看我已經穿了兩年，腳尖都蹭破皮的皮鞋，我突然感到一種難以名狀的絕望。

{二}

就在我焦頭爛額的時候，接到婆婆的電話，讓周末回家吃餃子。聽到婆婆電話里略微的吞吐，我心里直哆嗦，不會有什么事情吧？

還真有事。

吃完晚飯，跟婆婆收拾廚房時，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梅子，你知道的，他弟弟下半年要結婚，現在房子買上了，還缺點兒裝修的錢。他們不好意思向你開口，你們能不能先借兩萬？”

看我半天沒反應，婆婆愣了，強撐著笑臉說，如果不方便也就算了。我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低頭走出了廚房。

婆婆跟出來時，臉上有隱隱的淚痕——我們買新房時，他們拿出了大半輩子的積蓄。不然，我們肯定還艱難地做著“房奴”。老人的要求并不過分，可她怎么會知道，錢全被老公投入股市虧了。而我也不敢告訴她，怕引發她的高血壓，何況就算說了也于事無補。

臨走時，婆婆照舊拎出了一袋水果，塞到我手里，說這是自己家種的，沒農藥。我鼻子一酸，喊：“媽。”她抬頭勉強笑笑：“快回去吧！晚了就沒車了。”

從不輕易求人的婆婆，是真的傷心了。

那天回到家，老公早早就睡下了，酣暢淋漓。一陣無名火起，我端起一杯水就潑到他臉上。被驚醒后，他一言不發地裹著被子去了書房。很快，里面的燈就熄了。

他占據了書房，我在客廳里呆了一整晚，連生氣的心情都沒有了。老公的態度讓我陡然地升出一種悲壯的感覺。身邊這個男人胸無大志，現在我只能靠自己。

{三}

拿出紙筆，找出通訊錄，一個個地瀏覽，思索借錢的可能性、借錢的說辭，還有還款日期。第二天帶著熊貓眼就去上班。掏出昨天擬好的名單，剛撥完號，我就立刻掛斷，一個上午下來，我滿頭大汗，卻沒撥通一個電話。

午餐后，同事袁朗走進了我的辦公室，他端了一杯熱茶給我，眼神憂傷而溫柔，他緩緩地說：“到底什么事？”

我心里煩亂如麻。如果不是袁朗的顯赫家境，也許我會選擇他——第一次去袁朗家，他母親待我客氣而疏離，毫不掩飾眼里的冷冽凌厲。離開時，我剛換上鞋，他們家小保姆就把我穿過的一次性拖鞋扔到了屋外的垃圾桶里。

只此一次，我信心全無。不管袁朗如何解釋，我都沒有回頭。因為，我記得第一次去老公家的情形。婆婆拿出了一雙嶄新的線拖鞋，她親手做的，穿上去輕軟舒適。第二次去老公家，剛站在門口，他就從鞋柜下的一個小抽屜里拿出那雙線拖鞋，解開上面的玻璃紙。

那時我想，連我用過一次的鞋子都尊重的男人，肯定會視我如掌上明珠。我不奢望他有錢有勢，只想他能給我最妥帖的呵護。可現在，我越來越覺得自己上了一雙毛線拖鞋的當。

{四}

時間越來越近，我開始猶豫是不是放棄算了。可是這是一個多么難得的機會，就這樣放棄我實在不甘心。

袁朗敲開我的門，表情凝重地說：“我想你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他遞給我手機，映入眼簾的赫然是老公的臉，跟在一個女人身后；接下來的一張，他們在咖啡館里……還有很多，無一不是他們出雙入對的身影。有一張拍到了女人的正面，比我想象中的漂亮。她看著老公的眼睛里有藏不住的愛慕。

我手腳冰冷，游魂般地走出辦公室。袁朗的聲音聽起來飄渺遙遠，他說：“你也別太生氣，一切都沒證實。”

還要什么證實？我撥打他的電話，關機；打到他們公司，說他主動要求到業務部，出去了。最不擅長跟人交流的他，居然去了業務部？沒鬼才怪。

我在公司一刻也呆不住了，抓起背包就沖了出去。可上了車，我才想起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他。我的腦袋不停地盤算，找到他我該說什么？結果我沮喪地發現，除了傷心，我更多的是恐慌。

是的，恐慌，我怕他對我說“我愛上她了，我們離婚吧。”

到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害怕失去他。他確實是一個平凡、崇尚過安分小日子的男人，可連母親都知道，這世界再沒有其他男人，能像他一樣容忍我。

我職位的節節高升，有一半來自他的奉獻——我報考MBA以后，他沒買過一件新衣服，奔赴幾千公里為我購買復習資料；上夜間輔導班，下課是晚上11時，寒冬臘月，他裹著棉衣在操場上等我，凍得直哆嗦；我熬夜學習，他總是躡手躡腳連電視都不看，躲在廚房里熬爛熟的銀耳羹；每當婆婆旁敲側擊地問何時能抱孫子時，他總是搶著說自己不想要孩子，可他抱著鄰居的孩子都一臉眷戀，不愿放手……我看過一本雜志，上面說男人的出軌有80%是女人逼出來的。想到這兒，冷汗汩汩地從我的脊背上滲出來。

{五}

最后，我是在一個海濱浴場里找到他的。他遠遠地站在樹下，拿著一瓶礦泉水，一板一眼的西裝與周圍環境極不協調。我沒下車，遠遠地等著女主角的出現。可這一次出現的女主角是一個肥婆，看著老公殷勤地跑過去，替別人拿飲料，我恨得牙癢癢，開了車門就沖了過去。

老公熱烈地跟肥婆談話，肥婆有些懶洋洋地心不在焉。我走過去，背對我的老公還在滔滔不絕。就在靠近他時，我聽到了他說的話——他正在介紹一份保險。霎時，我呆住了。雖然他熱情，可介紹得并不怎么樣，結結巴巴，還辭不達意。

我悄悄地回到車里，臉上全是淚水。

在回家的路上，前面發生了車禍，路被封了，交警提示：請繞行。車子稍微繞了一條道就過去了。

晚上，老公喜滋滋地舉著一張銀行卡出現在我眼前，興奮地說：“老婆，這里面有3萬元了，以這樣的速度，不僅你的出國費用沒問題，連老媽那兒的問題也能解決。”

我本想問問他那個女人的情況。可他已經倒在沙發上睡熟了，發出了均勻的鼾聲。我給他搭上毛巾毯時，特意仔細地看了看他，他黑了不少，搭在沙發邊上的腳，新增了許多老繭。

{六}

周末，我們揣著3萬元錢去了婆婆家。飯桌上，我把錢交給婆婆。可婆婆死活不要，我對老公使眼色，老公說：“媽，就當我們借給弟弟的。你替他收下。”婆婆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問老公：“去年你不是說，梅子的同事們都有車，只有她還天天擠公交，你找到了賺錢的門路，想給梅子買輛小車嗎？這錢，我還是不能接。”

我看了老公一眼，原來他炒股是為了給我買車。我只是向他抱怨過，每天都最后才敢離開公司，因為同事們都有車……想到這兒，我把錢塞到婆婆手里，對她說：“媽，是我不想要車了。多走走路對身體好。”婆婆笑了，說：“你們別騙我了。等緩過這陣子，媽就跟你們一起湊份子買車……”

回家的路上，我靠在老公肩上，感到有種從沒有過的踏實舒心。

關于那個女人，后來袁朗告訴我，他在一次商務聚會上遇上她，旁敲側擊地問起，她落落大方地告訴他，從大學開始就喜歡老公。因為他的拒絕，她負氣出國留學，回國后再次遇到他，沒想到，他居然向自己推銷保險，還讓她介紹客戶給他。最后，她真的介紹了不少客戶，包括浴場的肥婆。她說，幫助他，不是因為還愛他，而是感動于他對另一個女人的愛……

我終于如愿以償地出國進修了，在送我去機場的路上，又塞車了。老公頻頻地看表，額頭上冒出了密密的汗，我輕輕地說：“沒關系，繞一繞就好了。”

車子在行駛，耳邊是老公的叮囑，我卻恍惚了起來。其實婚姻何嘗不是一輛共同駕駛的車？遇上障礙時，抱怨，甚至分道揚鑣都不是最明智的做法。沒有人的婚姻能一路暢通，更多的時候，只要我們肯繞一繞，也許就是峰回路轉的幸福。

責編/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