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土社會之族姓斗爭個案研究

【摘要】在中國鄉土社會中，人們的生存與生活方式具有鮮明的獨特個性，他們往往依附于家族勢力，并極力維護各自家族的利益。本文通過對個案的研究，探析當代中國地方社會內部的活動機制，并闡釋導致家族爭斗的社會歷史根源及其演變過程。

【關鍵詞】鄉土社會；家族；利益；沖突

【中圖號】C913【文獻標示碼】A【文章編號】1005-1074(2008)10-0032-01

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社會史研究的重新恢復和盛行，鄉土社會成為了學者運用田野調查方法重點研究的目標和對象，他們尤偏頗于對家族、民間信仰與居民生存狀態等一些方面的研究。本文以湖北省武穴市梅川鎮與山東省濰坊市坊子區新莊村為研究對象，通過對南北兩例個案進行對比與合成，來探察中國鄉土社會族姓斗爭背后人們的生活狀態與生存思維。

首先，來考察湖北梅川夏姓宗族與吳姓宗族的一次械斗。夏姓宗族的構成，主要是指夏福祿與夏志生兩灣，夏福祿灣比之夏志生灣大得多，兩灣相距不遠，關系歷來密切。而吳姓宗族集聚地為三吳灣，它包含三個鄰近的吳姓灣，分別是上、中、下灣。這次發生在上個世紀80年代的械斗，最先是因兩族為爭奪水資源導致爆發的。據當地村民憶述，三吳灣和兩夏灣長期以來一直共用著同一條水渠，三吳灣處在水渠上游，而夏志生灣和夏福祿灣則依次位于下游。在以農業為主的時代，水是人們所最依賴的農業生產的生命線，缺了水萬萬不可！于是處在同一條水渠的上下游村落，各為爭取盡可能多的水利，保證自己的莊稼長得更好，彼此發生爭執乃至械斗自然成為了司空見慣。本文論述的沖突事件，亦不過鮮明地將兩族姓之多年積怨演繹成一幕生動活劇罷了。兩族沖突本只發生在中吳和夏志生灣之間。為爭奪渠水，中吳灣人竟然氣勢洶洶地挑釁到了夏志生灣，由于人多勢眾，把個夏志生灣差些驚得天崩地裂。面對如此局勢，夏志生灣第一反應就是速速派人至同族“老大哥”夏福祿灣告急。中吳灣得知對方求援亦自知寡不敵眾，遂也謀求后援，并立即得到了上、下吳灣的鼎立支持。再看看夏福祿灣的反應，得知外族入侵，頓時全民同仇敵愾，無論男女長幼，皆發誓齊心協力、通力合作，來將吳姓擊退。至此，吳族已將其“聯軍”開赴前線而沒有回旋余地。就這樣，兩族敵對陣營完全形成，大戰一觸即發。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走遍天下理為先”。只聽一聲號令，夏姓族人個個奮勇向前，無不以一當十，操起“家伙”直照吳姓痛擊。結果夏族大捷，成功擊退了吳姓，還逮住了對方五人（因敗退時跑得慢而被虜，有意思的是，其中兩人竟為夏族女姓手擒）。所幸，在這次大規模的械斗之中，并未發生有人員死亡。再說這被擒之一人吧，此人原本是個賣豆腐的。在發生沖突前，他靠著肩挑方式走村串巷叫賣豆腐，兩夏灣也是他的老市場。然而，一旦兩族發生沖突，即便平素交往尚可，人們亦無法完全脫離各自家族的利益網絡。這位叫販即是明例。由于叫販終歸是參與了這次斗爭，因此對于夏族，同樣為保家族利益，不管敵方因為被迫或其他原因，自然不會善罷戰敗者們的。據說“戰俘們”全被五花大綁著，遭受著勝利者的凌辱。“你不仁，我不義”，對于鄉土社會的家族，這是他們做事的鋼鐵準則之一。后來，吳族因合三灣之力亦無力“遠征”，為換回五名被擒族人，只得允諾放水下游。沖突最終以夏族取勝而告終。比較有意思的是，自從沖突發生后，那個被擒吳姓叫販，就再也未曾涉足夏族地域。對此，夏族的一些女當家們時常戲謔道：“打了一次架，沒有豆腐下”。再談談夏族內部的關系，據說當時并非人人都相處得很好，只是一旦外敵入侵，人們便立馬像變了個人，互相暫擱私怨，一心對外。這也說明，在鄉土社會家族與家族之間，沒有什么比維護本家族利益更為重要。這個故事已然過去了很久，如今的兩大家族似乎也都已經淡忘了當年的那份激烈。可見家族之間的利益沖突，往往是由多種因素共同影響和引起導致的。除了家族間利益之爭外，還與當時社會的發展情況有著很大關系。由前文所述，我們不難發現如此情況：家族之爭表面看來，只是為了爭取某一小點利益，實質上卻表露了人們對于生存發展空間的強烈要求與渴望。在農業是唯一生產方式的社會，對于鄉土百姓而言，確保農業生產是至關重要的事情。而作為生命之源的水，無疑也是最最迫切的。看似只是簡單的爭奪水源，背后反映的卻是對生命的渴望。隨著黨的改革開放工作的順利開展和不斷深入，農業不再是唯一生產方式，產業多樣化使得人們對農業依賴程度大大減輕。故而類似以上的沖突也幾乎不再發生，鄉土社會家族間的矛盾和沖突也隨之淡化了。此外，隨著中國社會的不斷發展，家族的重要性也已不如從前，它的影響力同時也受到社會經濟等方面的影響。但無論如何，家族作為鄉土社會的一個構成部分，即使在當代行政區劃下仍具有著強大的凝聚力和生命力。一個地方家族勢力強大與否，某種程度上也決定了該家族在當地的發言權和影響力如何。當發生家族沖突，家族力量的強弱直接決定其獲得并確保既得利益的大小。這也應是思量鄉土社會狀態的一個重要方面。

下面的事跡，則以傳說的形式向我們闡釋著一些中國鄉土社會族姓之爭全新的歷史淵源。山東省新莊村在1981年地理標準化處理時，經濰縣人民政府批準更名為王家新莊，位于鄉人民政府駐地南眉村南二公里，眉村—南流公路西側，元代即有此村。據1992年由村委會所立村志載：王家新莊250戶，人口1030，耕地面積有1637畝，以農業為主。紡織業是眉村鎮的第二支柱產業，至今已有幾百年的歷史，可追溯至元、明時期，但在新莊興起和發展卻是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后。新莊村戶雖不足300，但姓氏卻極為復雜，分別有王、趙、滕、李、季、吳、勾等等。其中，王姓為新莊首姓，約占村總人口的二分之一。其次為趙姓。據《濰縣志稿·民社志》載，明洪武四年（1371）王姓由山西省洪洞縣遷至山東濰縣棗林莊，后來遷居新莊。據村老人述，新莊原為蕭姓居住地，后因王姓遷至并壯大起來，蕭姓家族索性將其所有土地、房舍等全數賣與了王姓，自己搬離此地。有趣的是，蕭家當時向王姓提出了這樣的一條件，即要求保留他們的“蕭家井”，王姓遂允諾，故至今蕭家井仍安在。此后，王姓便成為該地的主要成員。據老人言，新莊在王姓經營下小有特色，當時的四面圍墻和大門均為附近村莊所不能媲美，現今新莊還保留有一段村西墻墻基遺址。村中復雜的姓氏，與其說是七個姓氏，不如說是七個家族。雖然北方的家族觀念較南方相對薄弱，但家族優勢表現得仍很突出。這在新莊王姓外的六姓遷入初期尤其明顯。仍據以上老人所言，早在王姓遷往新莊不久，趙姓隨后亦遷至此，只是趙姓不能居住在村墻之內，而只能住在“圍子墻”之外（至今王姓居住區仍相對集中在村中部，趙姓和其他姓氏則相對居住在周邊地區）。這趙姓雖晚到，但由于繁衍能力強過王姓，大有超過王家人口數量之勢。而這也引起了王家的恐慌。于是，王家請來地理先生尋求解決辦法，地理先生擇出風水寶地，說只要在此打一處井即可。王家遂照此速辦，但挖井三日，不能挖掉一方土，每次白天所挖之處總會在次日填平如初。王家便派人在晚上到挖井處查看，卻意外地聽到來自井下的對話：“‘你什么時候把鑰匙交出去？’‘不用著急，這口井除了某地的某某鑿磨匠是不能挖好的。’”驚聞之下，王家次日便急急派人去尋找這位鑿磨匠，幾十天后終于覓得此人，遂重金聘請。這樣，是井歷經三日便被挖通。初，當挖至十多米處時，一只鳳凰猛然從井底飛出，趙家祖先遂不停追逐，并將其祖墳遷至鳳凰落腳處，這片地方從此成為趙姓公墓所在，至今不移。而由王家打通的這口井，深近二十米，水質甘甜，號稱“王家井”。王家井歷經數百年滄桑，至今仍為全村人所共用。這口井在其歷史征程中，一直流傳著許多神秘的傳說。但此井也的確有著不同于普通水井之處，它是從一塊完整黑石頭中鑿過而成的，雖然已挖至近二十米，卻仍不見底。那么至于這塊石頭究竟有多大，人們并不清楚，只知曉其非常大。該井因此被看作王家之寶，更有人說它是全村的最佳風水寶地。話說自從在挖通此井后，趙家人口又被王家趕超，而今現實的局面也的確如此。以上傳說固然充滿傳奇色彩，似乎有點脫離現實，但它又確實反映出了一些基本史實和歷史痕跡。我們從傳說中不難發現它所體現出來的濃重的家族利益觀，盡管趙、王兩家后來長期結為姻親關系。中國傳統社會的精神理念可以說是家族倫理型文化，尤其在鄉土社會中體現得異常明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家族利益至上。家庭和家族的權益最為重要，任何有損于家族利益的事情都將不被允許。

中國傳統社會關系可以說就是血緣和地緣結合體。除了以血緣為基礎的家族觀念以外，還有地緣因素。以歷史上中國版圖的形成和正統思想的深入過程為基礎，可以將中國大致劃分為以下幾大板塊：黃河流域的中原地區、長江中下游的江東地區、珠江三角洲的嶺南地區、西南地區、西北和東北地區。若從大范圍分，即為長江以北和長江以南，亦即通常所說的北方和南方。隨著中國當代行政區劃的重置和全國的統一發展，家族觀念不再像過往那樣明顯，但時常仍可以看到一些影子。據村中老者說：北方從前有一個地主，年近半百，卻無子嗣，甚為著急。在他宅第中有一位擔任長工已三、四年的南方人（實為地理先生），他每晚都會出去觀察地理，尋找風水寶地，后來覓到一處。認為此處若為祖宗墳墓，則可使后代人才輩出。但由于被主家跟蹤發現，并搶先將祖宗骨灰埋入，長工甚感惋惜，隨后即行拜別。可不久后長工又返回，并隨身帶其三個侄女前來。后三侄女皆嫁與地主，并于同年之中均有孕在身，長工便藉口回家探親，帶走了首先懷孕的兩個侄女，只留下最后懷孕的侄女。后來，三位女子的兒子都長大成才，回到南方的兩個成為狀元和榜眼，留下的那個則為探花。北方自此后遂也不及南方。上述故事盡管簡單，但仍反映出了不少歷史現象。在隋唐以前，黃河流域的經濟、文化一直占據全國核心地位，從宋朝開始，南方經濟超過了黃河流域，江南地區成了全國的經濟重心，經濟的繁榮在文化等領域也有反映，南方地區的文化思想活躍。總之，不管從經濟還是文化方面看，南方顯然要比北方有活力。在長期占據正統地位的北方看來，南方超過北方成為不可理喻的事情。從這個故事中，也可看出這種發展趨勢和其影響下的鄉土社會人們的家族關注心態。鑒于南方超過北方的事實，北方人卻還居功自傲，認為彼乃北方人之后代。這種想法實在是荒謬，但這又何嘗不是由于北方人口大量南遷從而促進了南方經濟發展史實在故事中的呈現呢？從山東新莊中的兩個案例，我們可以發現以下幾個共同點：一.關于祖宗及相關方面的體現。祖墳就是祖宗靈魂的寄居地，是祖宗在陰間的家。在中國傳統的民間信仰中，祖先崇拜一直占據著重要地位，是民間的核心信仰之一。祖宗保佑對于一個家族來說，非常重要，正所謂“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宗族觀念在人們心底的潛在影響力不容低估。二.鄉土社會人們的思維方式。在現代科技高度發展的今天，這些傳說夾雜有不少迷信的訊息，有違科學常理，但它們在老百姓心目中卻扎根極深。存在的即是合理的。既然存在了千年以上的觀念，自有其長期存在的道理。尤其對于鄉土社會的老百姓，他們不會管這些是否科學，只是深信不疑而已。因此，要去考察鄉土社會，必須要先做到盡量多地去了解他們以及他們的生活，要站在他們的生活立場去探究問題，不能只是單純地套用所謂的現代或者是科學的眼光去看待鄉土社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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