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牧野之戰(zhàn)”是一次發(fā)生于牧邑之野的戰(zhàn)役,“牧”指牧邑,“牧野”是“牧之野”的簡體。牧邑在商都朝歌西南十公里處,武王誓師的地方在商都朝歌西南二十五公里處。
【關(guān)鍵詞】牧野;牧之野;牧邑
【中圖號】K205【文獻標示碼】A【文章編號】1005-1074(2008)10-0265-02
“牧野之戰(zhàn)”是中國歷史上一次重要的戰(zhàn)役,以其功績成就為后人所樂道,尤為儒家所推崇。后世對其研究頗多,但分歧較大,眾說紛紜,尤其表現(xiàn)在“牧野”的內(nèi)涵、地望兩個方面,本文也就這兩個方面進行探析,以求教于方家。
1“牧野”與“牧之野”
對“牧野”的詮釋,歷來主要有兩種觀點。一種認為“牧野”是區(qū)域劃分的名稱,《爾雅·釋地》云:“邑之外謂之郊,郊之外謂之牧,牧外謂之野,野外謂之林,林外謂之坰。”一種認為“牧野”乃是“牧之野”的簡稱,“牧”是邑名,“牧野”就是牧邑的野。許慎在《說文解字》中云:“坶,朝歌南七十里地。《周書》曰:‘武王與紂戰(zhàn)于坶野。’”楊寬先生認為:“在殷以南有個牧邑,就是《尚書·康誥》所說的‘妹邦’和《尚書·酒誥》所說的‘妹土’,‘妹’或作‘沫’,春秋以后稱為朝歌。……所謂‘牧野’就是牧邑之野,指朝歌以南七十里地區(qū)。……古文獻如《詩經(jīng)·魯頌·閟宮》、《墨子·明鬼下》、《荀子·儒效》都作‘牧之野’是對的,這是指牧邑郊外的廣大地區(qū)。”李零先生也認為“‘牧之野’,牧野的野,古書亦稱‘牧野’,牧在殷都朝歌的郊區(qū)(在今河南淇縣的東北),周圍的野叫‘牧野’,周滅商的‘牧野之戰(zhàn)’發(fā)生于此。”的確,從傳世文獻來看,在論及“牧野之戰(zhàn)”時,“牧野”與“牧之野”均有出現(xiàn),并沒有固定形式,而且可以并存于一書之中。如《詩經(jīng)·大雅·大明》中作“牧野洋洋”,《閟宮》中卻作“至天之界,于牧之野”;《荀子·成相》云“武王怒,師牧野”,《儒效》卻云“暮宿于百泉,厭旦于牧之野” ;《說苑》卷十三作“故武王順天地,犯三妖而禽紂於牧野,其所獨見者精也”,卷十五卻作武王“乃起眾舉師,與殷戰(zhàn)於牧之野,大敗殷人”。在《國語·周語下》、《禮記·大傳》、《逸周書·謚法解》、《淮南子·主術(shù)訓》、《淮南子·泰族訓》、《韓詩外傳·卷三》、《鹽鐵論·徭役》、《論衡·藝增》等處也作“牧之野”。唯一例外的是《史記》其論及八次卻均作“牧野”,應是司馬遷有意所改。如《蘇秦列傳》有云:“武王卒三千人,革車三百乘,制紂于牧野”,但在《戰(zhàn)國策·魏策一·蘇子為趙合縱說魏王》云:“武王卒三千人,革車三百乘,斬紂于牧之野”可以為證。此外,出土文獻中也有作“牧之野”,如銀雀山漢墓竹簡本《六韜·葆啟》云:“……之日至牧之野□”,上博簡《容成氏》云:“少會諸侯師于牧之野。”可見,“牧之野”是得到廣泛使用的,有獨立的地位,“之”字有確實的含義。可見“牧”應是邑名,“牧野”應是“牧之野”的簡稱,使用的差別應是行文的需要和著者的個人傾向不同所致。
2牧邑地望
關(guān)于“牧”的地望分歧較大。李零先生認為牧邑在朝歌的郊區(qū)即今河南淇縣的東北。王振中先生認為牧邑在今衛(wèi)輝市區(qū)。楊寬先生認為“當時牧邑(即朝歌)正是別都所在,商紂即居住在別都的宮內(nèi),后來商紂在牧野戰(zhàn)敗之后,就是逃奔入牧邑宮內(nèi)自焚而死的。當時商紂所以住在牧邑,因為牧邑是別都駐屯有重兵。是王畿南郊的軍事重鎮(zhèn)。”楊寬先生認為牧邑是軍事重鎮(zhèn),這是對的;但是認為牧是朝歌,是別都,稍有不妥。商紂建都朝歌,
是史有所載的。《漢書·地理志》在河內(nèi)郡朝歌下云:“紂所都。周武王弟康叔所封,更名衛(wèi)。”紂王都朝歌是無疑的,牧又在商郊,則牧與朝歌非一地。楊寬先生仍認為商都仍在殷,所以才會認為
朝歌為牧邑。文獻中記載牧邑在朝歌以南,這也符合朝歌的地勢。朝歌“左孟門,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經(jīng)其南”,其四周均有天險可據(jù),東北方又是舊都所在,防守力量較強,僅是西南方向為平原,需要重兵駐守。但是,對其確切地點又有分歧,《說文解字》云:“坶,朝歌南七十里地”,即今衛(wèi)輝市區(qū)附近,距朝歌二十五公里;孔安國云:“紂近郊三十里,地名牧。癸亥野陳,甲子朝誓,將于紂戰(zhàn)” ,即距朝歌十公里處。對其分析,“三十里”處當更為可信。
2.1以當時的戰(zhàn)爭形勢來看,牧野之戰(zhàn)應該在奪取牧邑之前《尚書·牧誓》中載:“武王曰:‘嗟!我友邦冢君御事,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氏,千夫長、百夫長,及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人。稱爾戈,比爾干,立爾矛,予其誓。’”在《史記·周本紀》中更詳細記載到周軍“戎車三百乘,虎賁三千人,甲士四萬五千人”,“諸侯兵會者車四千乘”,“帝紂聞武王來,亦發(fā)兵七十萬人距武王”。或許有夸大之處,但昭示紂王組織了一次有優(yōu)勢的抵抗。這種形勢必在占領(lǐng)牧邑之前才有,因為牧邑作為商王朝的軍事要塞,是抗擊周軍的主陣地,失去牧邑就意味著商朝失去了抵抗力量,無法組織如此規(guī)模的會戰(zhàn)。如果牧邑在今衛(wèi)輝市區(qū),以武王行軍路線而論,牧野之戰(zhàn)必在其西方,則戰(zhàn)場距朝歌必然遠至三四十公里,而以行軍速度來看,周軍是不可能在晚上就能奪取朝歌的。但是所有的文獻都認為牧野之戰(zhàn)一日結(jié)束,武王在晚上已經(jīng)進入朝歌了,所以牧邑不可能在今衛(wèi)輝了。
2.2《左轉(zhuǎn)》隱公五年載:“四月,鄭人侵衛(wèi)牧,以報東門之役。”“東門之役”指隱公四年“宋公、陳侯、蔡人、衛(wèi)人伐鄭,圍其東門,五日而還。”即衛(wèi)人曾經(jīng)與鄭戰(zhàn)于鄭都東門。鄭人侵衛(wèi)牧是報復行為,則衛(wèi)牧應與鄭都東門具有同等的戰(zhàn)略價值,牧應在衛(wèi)都的近郊。如果牧邑在今衛(wèi)輝市區(qū),距衛(wèi)都二十五公里之遠,就無法與鄭都東門相提并論,也沒有戰(zhàn)略意義。而鄭人如果僅僅是侵一座衛(wèi)城報復,則牧邑又不會是其首選,衛(wèi)國的共邑、戚邑、蒲邑從位置上更利于進攻,進攻牧邑不合情理。所以只有牧邑在衛(wèi)都的郊外,是衛(wèi)都的門戶,才具有對等的戰(zhàn)略價值,成為首選目標。楊伯峻先生認為此“牧”應是郊外牧的意思,反對杜預的“牧”為邑名之說,略有不妥。牧是邑名在先秦文獻和青銅器銘文中均有反映,這是無疑的。并且在先秦的戰(zhàn)役中,沒有侵牧的實例,而且侵牧也沒有實際的意義。
2.3上博簡《容成氏》五十一號簡云:“戊午之日,涉于孟津,至于共、「」之間,三軍大范。”李零先生認為“共,在今河南輝縣,「」待考,應與共地鄰近,二地在孟津至殷都朝歌(在今河南淇縣)的路上。”陳偉先生將“「」”隸為“縢”,是“滕”的異體。并認為“由于現(xiàn)代城市規(guī)模的擴大,共古城正如李零先生所云,在今輝縣市城區(qū)之內(nèi)。”“滕邑大致應在共山的另外一側(cè),即其以北處;其距離也當不致太遠。”共在今河南輝縣是正確的,歷代史書都有記述,不再贅述。“范”字,李零先生認為是“合于規(guī)矩”應當不誤,這與《國語》所載:“王以二月癸亥夜陳,未畢而雨”是一致的。“三軍大范”應是陳兵布陣,也就是說晚上周軍在共、滕之間進行陳兵布陣,這個地方距牧野也不會太遠。在《荀子·儒效》中云“暮宿于百泉”,則“百泉”就是周軍陳兵布陣之地,應在共、滕之間。此名出現(xiàn)較早,《左傳》定公十四年:“冬十二月,晉人敗范、中行氏之師于潞,獲籍秦、高強。又敗鄭師及范氏之師于百泉。”今輝縣市有百泉鎮(zhèn),屬于城區(qū),此地距朝歌遠在五十公里之外,武王駐軍之處不會在此,其地不是今之百泉,應在共邑以東更近朝歌的地方,但也不會離百泉太遠,則在今鳳泉區(qū)與衛(wèi)輝市西部更為合理。這與鳳泉區(qū)的若干傳說是一致的,如張門村相傳是得名于武王的轅帳在此,分將池村是得名于姜太公在此調(diào)兵遣將。所以《荀子》中“百泉”指鳳泉區(qū)的北部地區(qū),兼及其以東附近地區(qū),滕邑應在這個區(qū)域的東面。這與周軍行軍路線是一致的。《史記·魯周公世家》正義云:“衛(wèi)州即牧野之地,東北去朝歌七十三里,”《蘇秦列傳》正義云牧野即“今衛(wèi)州城是也,周武王伐紂于牧野,筑之。”這與《禮記·大傳》所載“牧之野,武王之大事也。既事而退,柴于上帝,祈于社,設奠于牧室” 是一致的。“牧室”,鄭玄注為:“牧室,牧野之室也。”武王曾在牧野之地進行過建造活動是確鑿的,“牧室”應該是武王誓師的地方,故在此建造室進行祭祀。滕邑或許就是在此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與戰(zhàn)國至兩漢的汲、唐代的衛(wèi)州城可能有沿襲關(guān)系。《容成氏》的作者論及滕邑,可能是為了使論述更清晰,而忽視了對文獻的尊重,這也許是滕邑不見于《荀子》和其它典籍的原因。以此而論,許慎所釋的“坶,朝歌南七十里地”應是“牧室”的地望。
牧野之戰(zhàn)應是在牧邑的野外發(fā)生的一次戰(zhàn)役,牧邑在朝歌西南方向的十公里處左右。今衛(wèi)輝市區(qū)是武王誓師的地方,滕邑就在其附近。牧野之戰(zhàn)的主戰(zhàn)場應在衛(wèi)輝的東北部分。但是,將牧野定為牧邑之野,不是否定《爾雅》的注釋,相反《爾雅》提供了牧邑發(fā)展的依據(jù),牧邑最早可能是由于建在牧而得名,最終成為邑名。所以,在西周以后的文獻中“牧”應是指牧邑,但在甲骨文中就要具體分析、區(qū)別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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