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聞哲,本名章文哲,曾用筆名章少卿、冰綠主意等。生于70年代,浙江諸暨人。從事地方報刊編輯、企業策劃等工作。05年開始詩歌寫作,作品偶見于《詩選刊》、《綠風》、《詩歌月刊》、《詩林》、美國《新大陸詩刊》、《九月詩刊》、《彝良文學》、《女子詩報》等。
水稻起飛了
這一次我們坐在翅膀上。以至于我們需要不時俯下身來看村莊和附近的森林。但最終,連這些也飛了起來。
銀色長發的少女,從水中走出。歌聲從一只紅色的
果實中不斷傳來。
我們坐在翅膀上,對那些破土而來的檸檬、緋紅與
橙色露出微笑
一次華麗的起飛,田野旋轉它紅色的舞鞋
村莊翠綠的水袖,不時在空中撞響云塊,發出一些
金屬一樣的
純潔而快樂的尖叫。尾音有些像酸甜的草莓。
秋神
她躲在向日葵里,金黃的火焰圍住她
誦經,念咒。大地旋轉。夏綠飛出去消失在天空
而橙色從淺到深,不斷把漩渦收攏,又不斷把漩渦打開。
她眉心緊皺,經文迅速翻到最后一頁。咒語開始液化
滾燙的,奪目的紫,滴落在生命的眼瞳中
那里裝著多么尖利的灼燒的指向天空的愿望
痛苦終于熄滅
麥地盛開了。
她伸出手穿過麥浪,風發出沙啞而甜蜜的歌聲
腋下的火焰在她手臂上煉出一個香樟樹疤
痛苦終于熄滅
蘋果通紅了。
殘酷的愛著
親愛的
當你仰視我,我還沒意識到
你的存在呢。當你繼續仰視
親愛的,我終于感受到你的熱愛
親愛的,有仰視就會有俯視
你不能怪我輕視了你
你因此傷心離去
我還嫌輕視得不夠。親愛的
請繼續接受我的輕蔑
你因此一去不回
親愛的,這回換我哭著
喊你回來,你變成石頭
千呼萬喚不能使你回頭
親愛的,你太驕傲了
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從現在起,我不喊了
繼續輕視你
親愛的,又換成你
喊我回來了
我不回來,決不回來
就這樣愛著吧
愛到你愛上別人
愛到忘記愛
就這樣愛著吧
就這樣親昵著吧
殘酷地親昵著吧
殘酷地,愛著吧
親愛的,你說那不如
從一開始就鄙視你
親愛的,那就大錯特錯了
如果你不曾仰視我
我們現在連這樣殘酷地
愛著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享受這殘酷的愛吧
享受,并愛,殘酷地
愛著吧。你可以不愛
我也可以不愛
要愛就這樣,殘酷地,愛
春光明媚
憑我微薄之力
我被允許獲得一個小小的春天
為了慶祝,我把這瘦弱的春天掛到身上了
黃土地,紅絲帶
看起來,這是北方的春天
黃土地上估摸有高亢悲涼的小曲吧
紅絲帶上估摸開著山丹丹花吧
土得掉渣反而深沉
但你不能說它不是春天
它的破土讓我成為一件傾城的陶器
我呀,既舍不得碎掉,也舍不得繼續埋在土中
但現在它很可能唱出天籟
從鳥兒手中拐走藍天,不翼而飛。
孤
他唱:DADY FINGER,MUM FINGER
后面的音節模糊,在纖細的F調子的“哆”上
像條綢子,殷紅地扭了幾扭
扭得過于頻繁了些,失控。致使
尾句有些喘氣,“特”音
被一頓一頓地踢出來,在夜漆黑的
薄膜上,復被輕輕彈回
漾開,復又永久地淹沒
水意放肆地漫上月亮和樹葉
閉上眼睛,就能感覺它們眸子里的淚光。
淡淡的,薄薄的。透明的。酸。
炎涼如猴
它眼睛深黑
無淚,再看時又似乎有淚光
這是我最初的想法
我想它應該舉起細瘦的手指
出示貧窮和饑餓,虛弱的欲望
讓我得以在麻木的五官上
貼上一張單薄廉價但生動的同情
我與無數張陰陽各異的面孔,集體靜穆,唏噓
從背面看,我們只代表衣冠,
仿佛死氣沉沉,又仿佛
活色生香。而猴
它生出最醇厚的善良和無辜
從灰色皮毛里,從額頭的深度皺紋里
猴命
猴子被耍,但猴子是主角,
嗑瓜子,表示悠閑,意外地,它抬起眼皮,目光里竟有不屑
我有些惶恐
我想猴子是敏感的
因受到嘲笑而適時還以鄙夷
我想猴子是可憐的
它的鄙夷盡管尖銳,但刺不穿人類厚鈍的甲衣
我想猴子是可悲的
它忘記了自己被耍者的身份
我想猴子是智慧的
人類居高臨下的姿態,它模仿得惟妙惟肖
我想猴子是愚蠢的
它忘記了它的老板是耍猴人
忘記它的衣食父母不是猴子而是人類
我想猴子是強大的
它以被耍者的卑微身份愚弄了自詡尊貴的人類
我想猴子是狡猾的
盡管被耍的命運已確定無疑
它依然沒有忘記使用它嘲弄的權利
城狐社鼠,人其奈何
我想猴子是卑鄙的
人類從它身上獲取的快樂是以金錢為代價的
它居然在這份快樂中投入了毒藥
我想猴子是可恥的
為猴而裝人者,為被耍而裝耍人者
誆世欺祖,倒行逆施,唯此劣猴矣
我想人類殺雞儆猴,足已寬大
且不計公園內攔路搶劫路人香蕉一案
此猴也,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日決計殺猴儆雞,列案存檔曰:
紅屁股,大肚子,死于食物穿胃。
(選自《詩選刊》電子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