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雙全“高速”墮落記

6月25日，在陜西省高院的法庭上，當聽到核準死緩判決時，陳雙全表情鎮定。簽字時“全”字最后一橫沒寫清楚，他用筆描了一下。

同一天，西漢高速公路朱雀隧道口至澇峪口段，幾十輛重型機械正翻建竣工于去年10月1日的高速路。該路段的問題去年12月就已暴露出來。

作為西漢高速路的總指揮，陳雙全于去年12月被開除黨籍并移送司法機關。

2008年4月16日，西安市中院一審認定，從2001年4月至2006年1月，陳雙全任職陜西省高速公路建設集團公司(下稱高速集團)董事長的1700多天里，總共受賄折合人民幣約1700多萬元。

曾經的爭議市長

陳雙全1946年生于陜西省富平縣東上官鄉，少時經歷無可考。1970年，他從西安交大畢業，至銅川整流變壓器廠，曾任科長、副廠長等。

1983年，陳雙全步入政壇，歷任銅川市城區區委副書記、區長、市建委主任、副市長等。1996年4月當選市長。

至今，陳雙全仍是銅川的爭議人物。有人將他稱為“銅川改革開放以來最好的市長”。

當年陳雙全出任市長后，即著手治理環境，1996年底將11座污染源全部搬離市區，深得百姓好評。他還大力進行舊城改造，建設新區。

根據中國文學院副院長鵬鳴的報告文學《綠色之夢》記錄，陳雙全有獨特的做事風格：“對待工作，就是要造成騎虎之勢。要把自己逼到危險境地，要么，你就使盡所有招數，非把老虎干掉不可；要么，你就被虎消滅，一敗涂地。”

不過，銅川民間對新區建設頗為詬病，陳雙全也被傳從新區建設中獲得巨大利益。不過，從陜西省紀委的調查結果看，陳雙全在出任高速集團老總前，無受賄記錄。

2001年4月，陳雙全調離了銅川。

據陳雙全一審的辯護律師齊章安講，陳雙全當時并不愿重回企業系統。他覺得自己的仕途結束了。齊章安認為，這是陳雙全上任伊始便大肆受賄的原因之一。

在銅川新區的一個公園里，陳雙全留下了一個4米多高的“雙拳”雕像。雙拳手執鐵鏈，孔武有力。當地人認為，雙拳諧音“雙全”。

7月5日下午，在“雙拳”雕像附近乘涼的濮姓老者說，沒想到雙拳握鐵鏈，竟成了陳雙全落馬的讖語。

插手招投標

陳雙全是陜西高速集團的主要籌建者之一。

2001年4月16日，陜西高速集團正式掛牌，該公司是陜西省高速公路建設和運營管理特許經營的大型國有獨資企業，同時還涉足高速公路機電交通工程，綠化及貿易、房地產、酒店，證券、信托投資等領域。

此前的3月，陳雙全被任命為黨委書記，4月3日被任命為董事長。同時兼任西漢高速路建設指揮部總指揮，招標領導小組組長和咸陽機場高速路招標領導小組組長等。

從此，陳雙全的“高速”受賄之路也開始了。

“陳的問題，主要是通過插手招投標，來實現權錢交易。”陜西省高院參與審理陳雙全案的法官王海峰說。

陜西高速集團下設黃延，西漢，西禹和高速開發四個獨資子公司。依章程，子公司招標應獨立進行。

2001年下半年，陜西籌建黃延高速路。“董事長陳雙全插手干預，提前內定了施工單位中標名單，并要求我們按此操作。”黃延公司董事長杜新科說。

據西漢公司董事長趙久柄講，陳雙全對招投標的干預主要是兩種方式。一是打招呼，讓一些單位通過預審，二是內定中標單位，將報價透露給那些單位。

對此，陳雙全自己也承認。

“子公司人事、組織均由集團管理，沒有子公司領導會拒絕陳的要求。”王海峰說。

從2001年4月到2002年11月，陳雙全共收受中鐵十二局西北工程指揮部工程處原處長安福強130萬元，幫助其公司中標。在同安福強打交道的過程中，安福強的“才華”打動了陳雙全。2002年9月，陳雙全任命安福強為黃延公司副總，后又調到西漢公司。此后，安福強為多家單位向陳雙全行賄牽線搭橋。

安福強在法庭上說，招投標過程中，陳雙全會交給他內定中標單位名單，并安排人將標底通知他，他計算報價后通知名單上的單位。

中鐵三局二公司副總劉志剛回憶：“我問中間人能否提前獲知標底，中間人說到時候會有人通知我。”開標的前晚，有陌生人打電話給中間人告知工程標底和報價。劉志剛修改了標書，順利中標。打電話的“陌生人”便是安福強。為完成此類工作，他買神州行手機卡，隨后扔掉。

利用這種方式，陳雙全先后向12家公司13次提供標底和報價。

行賄者多為國企

陜西省高院的《刑事裁定書》顯示，12家曾向陳雙全行賄的公司中，11家是大型國企，一家民營企業。齊章安說，陳雙全看不起民企，覺得民企都是個體戶，工程質量不能保證，民企的錢他一般不接。

陳雙全在法庭上說，國企工程質量有保證，就不容易暴露背后的經濟問題，比較安全：另一方面，國企有辦法做賬。

據參與審理陳雙全案的法官講，陳雙全的“信用”很好，除一家公司的一次行賄沒能中標(二次行賄中標了)外，所有行賄者全中標了。此外，有的單位向陳雙全行賄，是請求不要阻止他們中標。中鐵十八局在黃延和西漢高速路競標過程中，送給陳雙全20萬元請他不要阻止。中標后，中鐵十八局又給陳雙全送了10萬美元“感謝費”。

身為高速集團董事長，陳雙全的一句話甚至也能換來“錢財萬貫”。2001年，高速集團購買陜西新型房地產公司的一棟寫字樓，約定是先由新型公司貸款，高速集團提供擔保。但高速集團遲遲未提供擔保，2003年初，新型公司董事長邢雅江給陳雙全送了100萬元，陳雙全催促了相關負責人，擔保的事很快辦好了。邢雅江后來又送了1000萬日元。2005年春節，邢雅江拜年時遞上了4萬元紅包，這是陳雙全收的最后一筆賄賂。

2006年2月，陳雙全退休不久，就聽說明泰公司董事長劉炳強在社交場合說“老陳信譽不好”。

劉炳強所說的是陳雙全“受賄生涯”中的惟一“爽約”。2001年9月，劉炳強曾送給陳雙全的兒子紀某(隨母姓)100萬元，但最終未能在工程中中標。。 聽到外面的傳言后，陳雙全當即讓兒子將13萬美元換成人民幣，給了劉炳強。

不過，他的謹慎沒能阻止東窗事發。

2007年6月，陜西省紀委成立了709專案組，對陳雙全等人違紀違法案進行查處。當時，患糖尿病的陳雙全正在家中養病。據齊章安介紹，陳雙全之所以案發，是因陜西高速集團內部的舉報。

在被“雙規”期間，陳雙全交代了自己在高速集團董事長任上的受賄事實，并帶著偵查人員到自己的租房處取到贓款496.29萬元人民幣，310萬港幣、64萬美元、570萬日元。

懸空的監督機制

據此前媒體報道，陳雙全在任期間很重視“廉正建設”。他曾說，“一定要以廉政建設促進工程建設順利進行；另外還要進一步建立健全各項規章制度和監督制約機制。”

陳雙全案發前的2005年，高速集團審計處被陜西省審計廳、陜西省內審協會授予內審工作先進單位稱號，還被推薦為全國內審工作先進單位。從2002年到2004年，審計處共完成14位領導的任期經濟責任審計，糾繳違紀資金、資產170.87萬元，移交紀檢監察部門3起。

而根據陜西省高院的《刑事裁定書》，陳雙全出任高速集團老總伊始，便開始受賄。2001年4月，他就收了時任中鐵十二局西北工程指揮部工程處處長安福強的2萬美元。

高速集團審計處，當初是否對陳雙全進行過審計?對方拒絕了記者的采訪。

對于陳雙全案，陜西省交通廳廳長曹森認為，主要在兩方面監管失效：一是原高速集團領導班子原則性喪失，將集體領導變成了陳雙全的個人領導；二是高速集團制約機制缺失。

律師齊章安說，他曾在看守所與陳雙全聊過內部監督的問題。陳雙全說：“一把手給下級一個電話，即使是不合理的要求，下級也不敢不聽，還敢奢望讓下級監督上級，根本就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