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2月的一個夜晚,安徽省鳳陽縣小崗生產隊的18位農民,相聚茅草屋中,在當場寫下的一紙字據上,按下17個手印和4個印章(其中嚴宏昌按了兩次印章),代表全隊20戶人家(兩家戶主在外討飯未歸)。字據寫道:“我們分田到戶,家家戶主簽字蓋章,如以后能干,每戶保證完成每戶的全年上交(繳)的公糧,不再向國家伸手要錢要糧。如不成,我們干部坐牢殺頭也甘心,大家社員也保證把我們的小孩養活到18歲?!?/p>
這18位農民的名字是:關廷珠、嚴立富、嚴立華、嚴立坤、嚴金昌、嚴家芝、嚴學昌、嚴立學、嚴俊昌、嚴美昌、嚴宏昌、嚴付昌、嚴家其、嚴國品、關友申、關友章、關友江、韓國云。
他們沒有想到,這份字據揭開了中國農村改革的序幕,殺開了農村改革的一條血路。
2007年4月16日和17日,在安徽鳳陽縣小崗村“大包干”紀念館接待室和村民嚴宏昌的家中,筆者和小崗村的部分當事人就那段歷史有如下交談。
記者: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30年就要過去了,當年寫下契約,一起按下紅手印,決心包產到戶的18位小崗村農民,到今天已經有6位辭世,他們是:嚴立富、嚴家其、嚴家芝、關廷珠、關友章、韓國云。為了準確地記錄歷史,為了說明當時小崗村農民決心包產到戶的過程,我想再度提出相關問題,請當事人來回答,由我記錄、整理,再由口述者訂正。即使這樣的回憶與其他人的回憶有一些出入,也不妨礙我們把這些記錄下來,留給歷史。
眾說紛紜,記錄顯得尤為重要
嚴宏昌:我愿意回憶、愿意講一講,因為這段事情已經是往事了,卻有無數來訪的人提問過。眾說紛紜,有時候我先后說的也會有一些不一樣,各種記錄也多,所以應該留下認真的記錄。我今天回答問題的時候把幾位當事人也請來一起談。你完成了記錄稿我也會認真地看,大家一起核對,這樣會準確一些。
記者:不管怎么說,你在這個有意義的行動中都是重要的人物。在中國革命博物館現存的契約中,只有你的名字出現兩次,一次出現在前面,一次出現在20個名字中間。為了更好地說明問題,你先簡要地回顧一下自己的身世吧。
嚴宏昌:我是小崗村人,出生在1949年農歷九月初九(換算公歷,是1949年10月30日),小時候上過學,到高中一年級的時候因為家庭貧困,只讀了半年,就再也讀不下去了,只好出去討飯。我討飯走得很遠,大江南北、淮河兩岸都去過。

我是1969年底結婚的,老婆段永霞是同縣板橋公社的人。我們是自己認識、自由戀愛的,她比我還大兩歲。到1978年,我已經有了四個孩子。當時,小崗生產隊的家庭自留地留得很少,每人只有5厘地,我家6口人,總共只有3分自留地,好在都在家門前,耕作管理比較方便,我們家吃飯吃菜就靠這3分地。
1978年8月,從過去板橋人民公社內,分出了新的梨園公社,于是要產生新的生產小隊隊長和其他隊干部。于是,全村人家的戶主來到嚴學昌家開會,因為他家的地方大一點。當時擔任梨園公社黨委副書記的錢進喜前來主持。
選舉沒有什么特別的,大家選出了三個人擔任生產隊負責人,有我一個、嚴俊昌一個、嚴立學一個,一共三個人。這時我提議,下面的干部就不要配了。為什么呢?因為當時全村20戶人家,有兩戶是單身漢,就這些人,除了生產隊長、副隊長,還要選配文書、民兵排長、婦女隊長,弄得差不多人人都是官了,要那么多官做什么?因此我就說,有我們三人就夠了,工作就可以做了。
當時我將這個意見一說,錢書記當場就同意了,不再往下選了。但是最后要等公社黨委批準。
這樣一來,小崗村生產隊推選出的就是我們幾個人了。這事定下來以后,我們商量了一下,由于嚴立學是老會計,那就讓他接著干。我是當時全隊戶主中唯一沒有當過生產隊干部的,當時在場的人幾乎都當過隊干部,只有我沒有。我成年以后在外面先是討飯,后是做工,但是人在外面不種地是要交錢的。我每月向生產隊交15元,給我計150分。否則就不可以出去,因為出去做工要公社的介紹信,這需要生產隊同意。1978年初,我在鳳陽當建筑工人,也管著幾十個農民工。拿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小包工頭了。
我是在1978年上半年回到生產隊的。為什么回來?是因為蹲點干部反映,說我是“黑包工”,老是在外面干活,有“走資本主義道路”嫌疑,所以生產隊要我回來,我不愿意。于是,生產隊就要我每月交45元,我還不愿意。生產隊最后要我每月交100元,那我怎么交得出來,只好回來。
我被推選為隊干部以后,隊里的關廷珠當場就對我說,小崗村的人沒有當過隊干部的就你一個人,如果你讓我一天喝上兩頓稀飯,我就滿足了。
我聽了以后壓力很大,因為我常年在外,對生產畢竟不熟悉。我也把自己的心情向嚴俊昌和嚴立學說過??〔俏姨眯郑俏胰宓膬鹤印Kf,我沒有文化,你說怎么干,我們就怎么干,但是你要把點子想好。
記者:當時在被推選出來的生產隊干部中,你和嚴俊昌誰是隊長?我看到有許多文章說,當時嚴俊昌是隊長,你是副隊長,因為嚴俊昌畢竟在年歲上比你大一些。
嚴宏昌:這個問題看起來很簡單,說起來倒要花一點工夫。我記得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我們三人被選出來了,我的得票是最多的。我想,這可能和我在生產隊里沒有當過隊長有關系。還有,我畢竟在外面當過包工頭,也管過幾十個人,甚至更多一些,而且年輕,而俊昌曾經當過多年隊長。
但在當時,沒有定下來誰就是隊長,因為最后是要把名單報到公社去批準。但是既然已經把我們選出來了,我們當時就把工作做起來了。說實在的,我們并沒有把當隊長看得有多重,沒有把它當作是什么官。我倒是真的想把隊里的事情安排得好一些,讓鄉親都吃上飯。
所以,我沒有在意誰是隊長誰是副隊長,就抓起工作來了。其實所謂的工作,主要是派活,因為沒有到年終分紅的時候,生產隊干部的主要工作就是派活。但是有一點是確定的,就是嚴立學當會計,他有這個經驗。
是什么使你們走上“大包干”之路
記者: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就是小崗村人把生產隊的事情主要地交到了你和嚴俊昌這對叔伯兄弟手里了。接手之后你們先做了些什么,是什么使得你們一步步地走向“大包干”的道路呢?
嚴宏昌:選舉會以后,嚴立學就建議要盤點生產隊里的家底,因為這個時候就要到秋天了,要平整土地了。我們就把盤點的事情交給嚴立學。那時生產隊里沒有什么集體積累,他馬上就把家底盤點出來了,基本上沒有什么生產條件了。但我們還是認為,要抓住秋耕和冬耕,為來春種上莊稼打好基礎。要整地,沒有牛耕田,怎么辦呢?沒有辦法,我只好發動大家出死力氣,用鐵鍬挖,用耙子耙,怎么也得要整地呀。但是我們工具太缺了,大家雖然也用力了,但效果不太好,大家認為這么辦不行。
大約也在同時,我向嚴學昌、嚴立學提出,每人只有5厘自留地,太不夠了,要增加自留地,讓大家有點菜吃。對我這個提議,大家都同意,這些地就分下去了。
但是這樣一來馬上就有了問題,我發現生產隊集體的地里不怎么有人。有時候我們當隊長的到了地頭,發現大家都懶洋洋地沒有跟上來,到的人干活也不積極。我一看,這樣不行,就找到嚴立學,將一個生產隊分為兩個小隊,讓大家有一個競賽。我為這事寫了一個報告,交給嚴立學,讓他拿到公社要求批準,結果上級不批準。
不批準怎么辦?我們三人研究,自己干。我們就按人口分下來,分了兩個小隊。結果一分開,矛盾還是很大,主要是利益分配不均勻,我們三個人解決不了問題。
一開始,我找到嚴學昌,對他說,我以前是小包工頭,各項工程包干到人,工程完成得合格而且效率高。干活就是要這樣做,不管你是瓦匠還是泥工,所以我總是能夠提前完工。
他說,搞農活能不能這樣做?哪個敢做呢?
我說,你去問別人的意見,如果可以,就瞞上不瞞下地來做。
結果大家單線聯系,聽每個人的意見,發現多數同意這樣做。
最后,我就找到立學和俊昌研究這個事情。結果,我們三人思想不太一致,形不成決議,主要是擔心上級怪罪下來,我們心里怕。
我把握不定,找到嚴學昌問他的意見。嚴學昌對我說:誰要是不同意,就把集體的好處多給他點,哪怕他吃干飯我們喝稀飯都行。他的話對我觸動很大,堅定了我的決心。我又找嚴俊昌、嚴立學商量,要分田到戶,分個明明白白。當然前提也是非常明確的,就是首先交夠應該給國家的,這在我們鳳陽農民頭腦里是特別清楚的事情。
按滿了紅手印的字據
記者:那張表示18戶農民決心“分田到戶”的契約是你起草的嗎?對這張字據有許多疑問和爭議,不少人說在開會的時候還沒有寫下。實際情況是怎樣的?在開會的時候就準備了印泥,讓有的人帶上了圖章嗎?
嚴宏昌:這張紙條是我寫的。從筆跡上就可以看出來,是我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寫上了,紙上只有我一個人的筆跡。然后由每個人在自己的名字上按手印。就在當時會場上,大家看著寫的,同意的人就當場按手印。這張紙也是真的,紙是嚴立富從家拿來的,因為嚴立富以前是生產隊干部,當時做記工員,他家里有紙。
記者:有一種說法,在那個舉行會議的晚上并沒有寫下這張紙條,這紙契約實際是后來在拍攝電視片的時候補寫的。

嚴宏昌:這張紙條確實是真的,是我寫的。至于后來拍電視拍電影,把當年情景一遍一遍模仿。但模仿的東西畢竟不是原件。
記者:為什么在這張契約上,有的人按下紅手印,還有三個人卻是蓋章的?為什么有這個差別?
嚴宏昌:當時我們首先要求蓋章。因為在我們看來,蓋章更具權威。但在那時,因為窮,只有三個人有圖章:一個是韓國云,因為他是貧農代表,有圖章。再一個是嚴立學,他是會計,做賬要圖章。最后就是我了,因為我是小包工頭,有圖章用來給大家作證明發工錢。
其他人沒有圖章。有些人基本上沒有讀過書,不會寫字,所以只能由我把所有的名字都寫下來,然后由他們按手印。
嚴立學(插話):嚴宏昌說的是對的,當時就是這三個人有圖章。紙條上的字都是嚴宏昌寫的。
記者:仔細看按滿了紅手印的契約可以發現,只有嚴宏昌一個人有兩處簽名、兩處蓋章。這是為什么?
嚴學昌(插話):這是因為嚴宏昌表示,在這個事情上他要帶頭,所以先寫上自己的名字。表示以后一旦出事,要捉就先捉他。既然寫了兩個名字,所以就在兩處名字上蓋了兩個圖章。
嚴宏昌:事實上,在按手印前,我們已經分了田干了起來。我們知道上面不叫干,我們干著也覺得心里不踏實,就在一起商量,要簽字畫押,表明大家的想法是一樣的,同時對于干部有一個交代。當時這樣做必須保密。
字據是在向大家講明了情況以后由我當場寫的,名字的排列也是我寫的,大致的順序是按照對這件事情的態度,積極性比較高的,我寫在前面。寫這樣的條子排列名字,我以前也做過,主要是領救濟糧要寫這個名單,大家都是按住家從村東頭到村西頭排列的,但這次不是,重新排列了。
記者:仔細審視你們一起秘密開會按下手印的契約,那上面有20個名字,而你們實際到場的是18個人,那兩個沒有在場的人是誰?他們的手印是怎么按下的?
嚴立學(插話):那天晚上到場的是18個人,契約上寫了20個人的名字,其中有兩個人是代簽的:一個是嚴國昌,一個是關友德。嚴國昌是我的父親,他的名字是我哥哥嚴立坤代簽的(按手印)。還有一個關友德,當時跟著我父親在江西要飯沒有回來。嚴宏昌要我找他哥哥關友章代簽,他不簽。就由我找到他的叔爺關廷珠,由他代簽了(按手?。?/p>
簽訂契約的草房
記者:當時為什么選在嚴立華家開會?后來這座房子怎么樣了?
嚴立華:我生于農歷九月,究竟哪天是生日我自己都不知道。推算起來,我是1944年出生的。那年秘密開會的時候,大家是到我家來開的。因為我家有兩排房子,是我討飯回來,自己和泥蓋起來的,大概在1970年左右蓋的。房子前后兩排,前兩間,后三間。
那天開會的時候,我的老婆孩子在后排屋子里睡覺。我們在前排屋子里開。那個晚上,我家點了一個煤油燈,是用一個墨水瓶做的。
大家來到我家,有的坐在草墊子上,有的蹲在地上。屋子中間有一張小矮桌,連茶杯都沒有。
我家的房子太破舊了,大約在80年代就拆掉了。
記者附言:1994年4月,記者來到小崗村,村里還有一些舊茅草房。記者即向村里負責人提出,要選出一些舊草房予以保留,作為歷史的見證。但是小崗村沒有人同意這個建議,反而向記者說,看到這些舊房子就會想起傷心事,留下來做什么?結果在幾年間,將70年代后期的房屋全部拆光。
分了多少土地
嚴立華:當時分地搞“大包干”,總的原則是平均每人4畝地,荒地不在內,計算的是熟地。如果加上荒地,大約每人5畝地。這樣我家人口少,分得18畝,加上荒地20來畝。
嚴宏昌:當時我家6口人,分地約25畝,加上荒地大約有30畝。
附錄:小崗村婦女段永霞自述
記者附言:1978年12月的那個冬夜里,在分田承包單干的契約上按下紅手印的18位小崗村農民全部是男性。換句話說,這次秘密會議的參加者全部是男性。這在當時的小崗村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在這塊世代農耕的土地上,傳統的力量表現得特別頑強。那時,每一個農戶的“當家人”必須是男性。
他們在開啟中國農村改革的契約上按下了沖破舊體制束縛的紅手印,但這并不意味著在小崗村改革的道路上沒有女性的聲音。記者采訪了嚴宏昌的妻子段永霞,請她從小崗村女性的角度談談“大包干”契約,她爽快地答應了。下面為口述記錄稿。
我1947年生,原先是鳳陽縣板橋公社羅劉大隊吳段村人。說起來,我和嚴宏昌有表親關系。我父親去世早,我是家里的獨女,母親不放心我,特別關照我一定要嫁一個好人。我喜歡嚴宏昌,就在1969年嫁過來了。
那是“文革”鬧得最兇的日子,鬧得地里沒有人好好干活了。農村人,不好好干活就要餓肚子。我1969年嫁過來,1970年就開始討飯了。我前后生了5個孩子,有4個是在討飯路上生的。
說起來,小崗村男人分田搞“大包干”是為了吃飽飯。1962年這里也搞過一陣子“三自一包”,生活就好一點。可是以后不讓搞了,小崗村人就再也沒有吃飽飯。
從1970年開始,我年年都要出去討飯。我走在討飯的路上就盼望,其實我不要求什么,只要能和家里人天天在一起,喝稀飯也心甘情愿。可是在“文革”的時候,小崗村人連稀飯都喝不飽。
我出去要飯的時候,橋洞里、車站里都住過。我懷上兒子嚴金山的時候,半年沒有吃到正經糧食,營養太差了,所以孩子長得很瘦,到“大包干”以后才慢慢養好了。
到了1978年秋天,男人們就悄悄商量著要分地包干了。他們晚上開會按手印的事,我那時一點兒也不知道。按我們這里的風俗,女人們知道了怎樣,不知道又怎樣?但我要是知道了,從心里說是支持他們這樣做的。
他們商量分田包干的時候我不知道,但是分下了土地,我當然知道要各家包干了。在這件事上,我知道前虧嚴學昌,后虧嚴立學,因為他們兩個是特別積極、堅決的。嚴學昌跑來對嚴宏昌說,我們分地,有些人膽小怕出事,不愿意,還有的是怕吃虧?,F在要緊的是把地分下去,對那些膽小不太愿意分的,如果他們想多要點就多給他們一些。只要能分了田,他們要什么給什么,只要我們分了地能吃上一年的飽飯就行。
這時候,我已經知道要分地包干的風聲了。我對嚴宏昌說,分了地以后,我馬上下地干活。這就算是我支持他的話了。
他們按手印寫條子的事,我事后還是聽說了,但是我沒有見到這張按了手印的條子。事后,韓國云來我家對我說過,要是出事了,我們還要管把你們的小孩養活到18歲。我才知道了有這么回事。這個時候已經分田干起來了。
后來,縣委陳庭元書記來了,我們的事要瞞著呢。但是瞞得了初一瞞不過十五,人家也是搞農業的,種過地的,哪有看不出來的。聽說他看過了以后沒有說話就走了。那時嚴俊昌來找嚴宏昌說,我們干得好好的,不知道上面讓干不讓干?看來我們總得有人出頭和上面說這個事。結果嚴宏昌說,要我去開會我就去。
有一天,嚴宏昌接到通知要到鳳陽開會。他要走了,走到門口又回來了,回來看看4個小孩。我看情形不對,就問今天你去了就不回來了?他不吱聲了,走到門口回過頭來對我說,他今天去縣里能不能回來可就兩說了,萬一回不來的話,我們家有4個小孩,你要和你的姊妹把我的小孩養大。聽他這么一說,我們都哭了。
說完,宏昌就走了。他走了以后,韓國云、關友江都來看過我。那天我也沒有心思做飯,到下午就等他。結果他回來了,在小孩都睡著的時候回來了。他回來了,說原先準備要出事的,最后是陳(庭元)書記解了圍,他打電話給地委王郁昭書記,打完電話就沒事了。我一聽特別害怕,說我們這么點小事把地委王書記都驚動了。
從那以后,我天天聽廣播聽新聞。我家孩子說,我媽關心國家大事。我說,我不是關心國家大事,我是關心自家小事。我在家哭過,就是擔心國家的政策變。直到江澤民總書記來到我們家,他講了支持當年小崗村農村改革的話,我當面聽到了,這就徹底放心了。
我們不要過“文革”那種日子。還是現在的生活好?,F在我著急什么呢?就是我們家這位(嚴宏昌),總覺得小崗村發展慢,心里不踏實。為小崗村的發展慢,我也著急。我現在覺得要發展小崗村得靠下一代了,我們這代人掙個溫飽,下一代圖個發展。所以我兒子出去打工創業那么些年,現在回來了。“兔子滿山跑,到老歸舊窩?!边@是他父親總對兒子說的。要是我看到下一代把小崗村發展起來,我就安心了。
記者附言:小崗村的“大包干”就這樣起步了,殺開了中國農村改革的一條血路。
當時,鳳陽縣委已經走上改革之路,著手研究和制訂在農村包干到組的措施。但小崗村農民的步伐邁得更快一些,走上了“大包干”包產到戶的道路??少F的是,小崗村農民的做法在當時得到了鳳陽縣委書記陳庭元、滁州地委書記王郁昭、安徽省委第一書記萬里的支持,而且加以歸納總結,很快發展成遍及全國農村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簡稱“大包干”。
把話題拉回小崗村,檔案記載:“大包干”一年,到1979年秋收時,小崗村糧食總產由1978年的1.8萬公斤增加到6.6萬公斤。人均收入由上年的22元上升為400元,四鄰皆驚。從此,人民公社制度式微,小崗村人也和饑餓告別。那張按滿紅手印的契約,被中國革命博物館永久收藏。館藏號:GB54563,國家一級文物。
今天的鳳陽小崗村,早已解決了溫飽。很有規模的小崗村“大包干”紀念館建起來了,成為當地著名的旅游參觀點。然而,小崗村農民還遠談不上富足,2007年的人均純收入可能還不到5000元。也許,一個時代只能解決一個時代的問題,“大包干”解決了貧窮、饑餓問題,把溫飽帶給了小崗村農民,但是如何使今天的小崗村走上全面富裕的發展之路,還需要努力、創新和變革,包括對歷史的認真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