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兩只手是有區別的,一般來說,右手好像要比左手大一點。我的左手和右手的區別就更大一些。其實我很怕別人看到我的右手,它有些粗糙,手背上的血管凸起盤虬著,就像老人的手。我右手的幾個關節處還磨出了一層厚厚的繭。健康人的手掌會磨起繭,而我的繭在手背上,因為我坐著的時候習慣把手握起來,支撐身體右側的重量,時間長了,就磨起繭了。我的左手就好多了,皮膚要白皙一些,淡青色的血管隱藏在皮下,像年輕人的手。我喜歡看我的左手。
平時我要用雙手做很多事情,首先是處理自己的生活。殘疾女性——特別是脊髓病患者,要想自理生活是非常困難的,要想與健康女性一樣干凈整潔就更不容易了。今天回想往事,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克服了那么多的困難。我十歲的時候還是一個每天只能躺在床上的孩子,不能料理自己的生活,因為我連續幾年做了三次大手術,脊椎完全失去了支撐能力,大小便也沒有知覺,身上還有幾塊總也不能愈合的褥瘡。父母上班時,我就躺在床上,媽媽回家我才能換尿布。我的臉色蒼白,沒有一點活力,那是面對困苦最無可奈何的日子。我總是照鏡子,和鏡子里的自己說話,也舉起鏡子看看外面的情景,盡管那是很狹小的,固定不變的一片天空,對我也是一種安慰。畢竟我用自己的方法看見了外面,那塊蔚藍色也讓我對生活有了無限的向往。
后來我掙扎著坐起來,忍著疼痛盡可能坐的時間長一點。我要求自己坐著洗臉刷牙,我把床的四周收拾干凈。我的手給了我希望。有一次媽媽看我穿褲子很困難,就說要為我做一條穿起來“方便”的褲子。我知道媽媽說的是什么意思,我臉上熱烘烘的,眼淚就要涌出來,可我心里不愿意,我想的是要像別的孩子一樣,我低著頭不讓媽媽看見我的眼淚,我把線褲、絨褲和燈芯絨褲子套起來,費力地穿好。健康的孩子可能幾下就做好的事情,我卻要花很長時間。現在想來,孩子有很倔的性格也許是件好事情。
我能擁有今天的生活,真的很感謝我的雙手,它們讓我學會寫字,在翻閱過一本本書之后,知識悄悄地改變了我的命運。十五歲在農村的時候,我曾經給很多鄉親針灸,治好了他們的病痛。我給那里的孩子們剪頭發、縫書包,我還會編麥秸莛辮子。有一年我和村里的姑娘們一起到黃樓店供銷社賣草辮,我用賣草辮兒的錢買了一塊花格布。又自己裁剪,做了一件平方領緊袖口的襯衫。那在當時算是最時髦的衣服了。
再后來,我就能做更多的事了,做那些事情的時候我甚至忘了自己的殘疾。我有洗衣機,可有些衣服我還是用手洗,比如冬天的毛衣、夏天的襯衫。我喜歡收拾家,夠得著的地方都要擦干凈。前兩年我還能拖地,有時會把整個屋子都拖一遍,雖然累得氣喘吁吁,但是看著整齊干凈的房間卻很高興。也許健康的人不會在意這些事,而對我卻意味著真正的快樂——我的精神解放了。
我的左手和右手幫我創造著健康人想象不到的生活。我轉著輪椅行走,只要是平坦的地方我都能去。我能收拾家,做飯,洗碗,晾曬衣物,拉窗簾,澆花,轉動電動縫紉機做針線。我能給客人開門,也能給客人沖茶、煮咖啡。我的雙手讓我有機會嘗試和摸索原本不可能做到的一切,盡量像健康人一樣生活。我的手更是我的工具,它幫我寫字、打字、畫畫。它們握過很多人的手,代我向人們傳達著友愛。我握過老人的手,孩子的手,青年們的手,還有殘疾人兄弟姐妹的手。很多和我握過手的都說,海迪,你的手真有勁兒啊!其實這是鍛煉的結果,還有我對人們發自內心的熱情。熟悉的朋友都說我的手很像我父親的手,和他握手總會感受到一種溫暖和真誠。
我想,一個人即使終生都在輪椅上生活,但只要有頑強的精神,不屈的意志和勤勞的手,就能克服重重困難,創造自己向往和理想的生活。
(選自《大眾日報》)
靈犀一點
“一雙手可以創造一個世界”。是啊!只要我們心中充滿向往,憑著頑強的意志,勤勞的雙手,我們就可以克服重重的困難。張海迪的成功對我們是一種激勵,她的精神對我們是一種鼓舞。在對她敬佩的同時,我們應該懂得只要勇于進取,一切困難都會被我們踩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