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的結構》一書基于以往社會學對市場問題的研究不足,提出對于市場的社會學研究需要理論上的重構。作為對新古典主義經濟學的批判,該著作運用了大量的實證研究來探討美國公司和市場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的變動過程。本文選編自該書的序言。
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以及由此產生的對于消除貧困的巨大推動作用,也許是過去30年里世界經濟所發生的最重要的變化。理解這些變化以及由此構成的一個極其復雜的經濟體系,已經成為中國國內外一批學者研究工作的主題。
思考如何將本書所闡述的理論與中國今天所發生的實際聯系起來,這是一項十分艱巨的任務。在應對市場問題時那些由中國發明創造出來的文化模式還有待我們進一步系統地進行挖掘整理。鑒于中國以國家為中心的發展規劃以及政府組織(在政治系統的幾乎所有層面)對經濟中的骨干企業的繼續持有,市場治理的機制顯然將與西方的模式截然不同。但是,盡管如此,治理市場的問題仍然存在,在此背景下,有幾方面的問題值得我們關注。
《市場的結構》一書認為國家政府在市場的創建過程中扮演著核心角色。那種將政府作為經濟發展的破壞性力量的觀點不但從歷史上看是不恰當的,而且從學理上說也是錯誤的。沒有對法律、產權以及其他交易規則的保護,沒有對于諸如公路、設施、學校等公共秩序和公共物品的投資,市場功能將無從發揮。發展中國家給我們提供的最生動的例證就是沒有上述這些保證,特別是良好公共秩序的創造,經濟發展根本無從談起。中國政府顯然對此有著深刻理解,認識到一旦失去了這種穩定性,投資將不復存在,更無法為公民創造更多的機會。
對于政府的作用,我有兩個觀點,也許能夠帶給有關中國發展的研究一些啟發:首先,政府尋租的問題值得重點關注。在絕大多數的非洲國家以及一些亞洲國家中,發生了大量的掌控著絕大多數經濟資源的政府危害國家,廣大民眾深受其害的事情。約束政府和資本家進行尋租的方法之一就是起制衡作用的政治和經濟力量的存在。從歷史上看,政黨、工會、高效的法庭裁判系統以及雇員行會等這些組織化的政治力量就扮演著這種制衡的角色。中國的發展似乎是在缺少這些力量的牽制下獲得的,因此尋租也是最常被提及的話題,特別是基層的地方政府尋租的問題,這顯然是由于缺少制衡力量的一個必然結果。
一個重要的研究問題是:在取得了如此突出的發展的情況下,是否有證據表明存在著一種特殊的有關制衡力量的中國模式?從外部來看,一種比較明顯的可能力量就是由各級政府擁有的企業之間的競爭。這些公司在跨地區市場之間的競爭使得某個地區或者某一層級的政府控制市場和進行尋租變得十分困難。如果還有其他力量存在,那么它們值得我們進行深入考察,發掘它們可能以何種方式得到強化。我在這里想表達的是,不要僅僅局限于發現那些在西方的傳統中已經出現過的力量,對于那些了解本土實際情況的學者而言,更重要的是要對些非傳統的力量可能的存在形式進行詳細的考察。
其次,許多國家中的政府干預帶給我們的一個啟示就是,在那些經濟制度完備的國家,政府干預顯得不那么重要;反之,政府干預則變得非常突出。社會穩定和政府規章的可預測性是西方的產權、治理結構和交易規則體系的最為重要的特色。
但是,也存在著獲得此種穩定性的其他方式,特別是通過運用存在于進行重復交易的企業之間的地方性網絡也可以實現這種穩定性。對于中國來說,這種認識促使我們從根本上對這種穩定性的達成進行更加深入的思考。雖然中國已經頒布和施行了很多成文法律,但是,經濟領域中的行動者是如何理解和運用這些法律的,還不是十分清楚。也許,中國的商業實踐會再一次給我們提供解決這些問題的一種全新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