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讀里爾克
上帝還在霞光的枝頭駐住嗎
盡管我醒來
聞見熟悉的花香
聽見低掠的鳥翼的拍打
陽光開放在庭院的聲音
噼里啪啦
我的上帝還是暗昧如匹灰布
我無端倦殆的眼睛
已找不到回鄉的路了
上帝還獨自住在空空的大廳里嗎
或者,還在一片巨大的樹葉上感受著風
時光俯身下來的時候,他何以輕笑
難道他不曾看見,
我的靈魂,穿一件寂靜的衣裳
已走過長冬無人的夜街,步上高高的山崗
他的旨意行如波瀾,只將每個日子淹沒
人們,
在樹根生長,在樹干枯萎
又在樹梢恰如一次復活
他用藍色的目光河流
滋養了一匹虛無主義的時間黑馬
我要逆著風的方向歌唱
我要在日光猛烈的時候往回走
上帝,只稍皺下眉頭
就在一個叫里爾克的詩人的展祈聲中驟然老去
十月唱詠
你說有關春天的傳言未必都有始終
多年前它們就蔓延過了額頭
然后隔著磚墻
朝油漆斑斕的木柵欄遞一個輕佻的眼神
再在目光回落處默嘆一聲
青煙尚不及凝綠
它們已經轉身
我要在這個十月從時間里往回爬
繞過河岸野地的篝火
永在修復的祠堂
山上泥塑的眾神金身
讓眼睛在季節里蘸蘸冰霜
再在你枯干的枝條上住下
我的姐妹,持有糖的憂傷
不知輾轉了多久
才肯喝一碗苦藥
她想一想,再唱一唱
十月夜晚秋蟲的呢喃就是她最好的聲音
最后掩住墳墓的,
必得經過九九重陽
才把哀痛植遍梧桐
不妨結伴前往吧
再在風中站一個早上
你冰冷的手指
也能抵上一根茅草的溫度
一個春日的下午——致周年的舅舅
你的影象靜默
你的倉房空蕪
你的木箱上倒掛的蓑衣
十分寂寞
只有時光依舊盤旋于屋梁
你終于脫下了人世這件笨重的外衣了
不說愛也不說恨
你最后的力氣
花在一根點燃的香煙上
白色的煙霧升騰
你聽到
生命和死亡一起離開的聲音
你和多少祖先一樣
在那棵不開花的樹下
深埋,腐爛
你房前的臺階,已霉跡斑斑
你坐過的地方
還有汗液和塵灰
我站著我坐著
猜想你當初的姿態
以及最后投向它們的目光
麻繩和魂幡
早已還原
它們不過是些
礦物和纖維
很久以前的那場葬禮
是你招引了它們
筍兒尚未破土
就有竹子凌虛而上
是誰朝日光回落處,一聲輕嘆
你已在清風、空氣、流水和鳥聲之上
哦,舅舅
鳳凰山上的草兒已長得蒼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