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竹桃
偶爾被發現,她們的盛會
并不為此增色;其實,你只是
遠遠看著,離她們的靈魂
還有九十尺——呈現給你
也同時給別人,并不因你的青睞
而專屬于一個人。那些鮮紅臉頰
是新派上宴會的琵琶,
經過無盡的抬舉,
它們八面玲瓏,像圍墻邊
半展的金秋花園。
她們也會按期死亡——聽來殘酷,
卻是人所共知的經驗。她們分散
成三支舞隊:左側的眾星捧月,
中間的正演練愛的疑慮重重,
并火速映入路人的眼簾,
右邊那龐大的生機扭轉了她們父親
的愁云。莫非她們每一個都在說:
“我的名字叫紅”?此乃最近的口令,
卻不被你所掌握——即便縫隙中
存留邊境,也不是為了示人便捷。
一小時后,仍然九十尺遠,
時間證明她們不為人民服務,
也不改善你的實際生活。
但她們默默地現身已完美地
使你了解到美的規律、愛的紀律。
石榴
同樣的一天,松枝常綠,
石榴裸體:有的孩子迎風起舞,
有的孩子匍匐在地,嗅閻羅殿。
這一天,我可以窗前虛度,
繼續昨天的活,并有新計劃,
厭倦一本譯詩集,還能改頭換面,
相信會馬上恢復感情和體力。
老人們呢?日日相見的這對夫妻
正在耗盡平靜、健康的一天,
與我不同,他們離死神更近,
與我的稚拙不同,他們不用爭辯,
等死就是——這惟一真實的神
對他們的召喚,似乎比我強烈。
不知愛神有沒有,我曾把希望寄托。
她應當鼎力相助,使老幼平等,
眾生相近,把死訊、把那惱人的氣息
阻擋在外面,尤其是在
這寒冬、這新年伊始。
論天賦
我給妹夫一家拍照,
我有我的標準,
掌握著快門以及人與風景的比重:
我偏愛近距離處理人與風景的關系,
抓拍那些自然的瞬間
比忠實記錄他們擺出滿意的姿勢更帶勁。
只是一些數碼照片,逝去光陰的捕捉,
但已悄悄塞入不容糾正的審美法則。
事后,妹夫會直率地說這些好、那些損害了形象,
如同我見過的其它言辭:
褒貶巧妙分配,最終互不說服。
我當這些反論是一次機會,
以觀察在怎樣的語氣中還頂得住,
而在怎樣的范圍以外,我開始排斥、抵制、撒野,
發熱的耳根當一切勸告與提醒為挑釁。
馬
這時,大伙都談駿馬,
惟獨他閉口不談。
他對馬的習性不熟悉,
也不曾摸過馬鞍,更別說
擁有馬上的反應。
一個同伴繪聲繪色,
猶如家里正拴著一匹汗血馬。
他并不全信,而是覺得
這樣的聚會需要一些炫耀與點綴。
過一會兒,還可以談點別的,
但惟獨不涉足他熟知的領域。
人人避而遠之。他幾次嘗試,
卻又放棄,就像排除利己主義。
他想起古代集會
也有這樣一位行家無法啟齒,
只顧攝入宴會的熱浪,
衷腸漆黑如一座囹圄。
訓練
“請寄來一個巴爾扎克”,
路過亂草叢,可以停步訴說;
此外,做人的道德
教我如何想像這個中國。
論翻譯
我們熟知的道路,
無數次走著,樹作陪;
但它,它們,不會忠于
無數瞬間的一次衰微。
無題
現在,詩不是歷史。
后者有更直觀的形式去交代,
這一比較,使得處于下風的
詩不得不在狹縫中求生存。
人們在困境中不記得詩,
這是可以體諒的。
正如詩看上去默不作聲
也可體諒。
這反而是一次機遇,
詩可以避人耳目地
去發展自身的精湛。
不被估算在內,它不因
沒有減輕苦難而愧疚。
所以,它不必負責報道一切,
只需維護詩神定下的秩序,
守株待兔般,貯存、貯存、再貯存。
寫作短言:不薄今人愛古人,清詞麗句必為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