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1月,我們訪問倫敦,英國議會外交委員會的5位議員問我,現在發展上海,是不是要取代香港?當時是在英國議會的一個大廳里,我抬頭望見寬敞的大廳有許多盞燈。我有感而發:在這個大廳里,不應只有一盞燈,而應該有許多盞燈;在中國也是一樣,她需要若干個國際經濟中心城市。
中國政府認為,上海的發展必然會促進香港的繁榮。中國政府開發上海浦東的目的,是為了振興上海;振興上海的目的,首先是帶動長江三角洲,從而促進中國經濟的發展,沒有任何取代香港功能的打算。當時我還談了這種誤解產生的原因。那是因為20世紀50至70年代,由于國際國內的種種原因,上海的發展慢了,而香港由原來落后于上海,一躍而超過了上海,所以就會有人認為二者功能類似,現在上海發展了,就會取代香港。實際上,持這種觀點的人是覺得中國的經濟中心只能是一個,不能有兩個或更多幾個并存。這顯然是一種誤解。
1997年香港回歸前夕,又有更多的人問,“上海進步這樣快,會不會取代香港的某些作用?”我在多個場合說,上海和香港雖然都是中國的大經濟城市,但卻是中國這部大機器上的兩個不同的“零件”。它們只會協同工作,而不能互相代替。兩者不同之處至少有三:第一,滬港經濟結構不同。香港的金融業非常發達。上海的高等院校多,有技術人才的優勢。香港的資金配上上海的技術將有助于新的港資企業的發展。第二,滬港兩者地理位置不同,直線距離達1500公里。它們各有各的服務區域,各有各的服務對象。中國將來可以同時擁有上海、香港兩大金融中心,正像美國同時擁有紐約、芝加哥、舊金山、洛杉磯四大金融中心,英國同時擁有倫敦和愛丁堡兩大金融中心一樣。第三,滬港經濟體制不同。香港實行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是自由港,貨幣可以自由兌換;上海則實行社會主義的市場經濟,也不是自由港。
后來,我就滬港關系又進行了一些深入思考,發現亞洲已經出現了一條經濟走廊,這條經濟走廊由東京、首爾、天津、上海、臺北、香港、曼谷、新加坡等一連串明星城市構成。這條走廊所涉及的國家和地區的人口達25億之多,它的GDP總值在1996年底已占全世界的25.6%。“亞洲經濟走廊”上這些明星城市,好像公路上的路燈,它們之間的距離也大體均勻,大約每800到1000公里就有一個國際大都市。上海和香港是這條經濟走廊上的兩盞路燈。香港這盞燈已經亮了,上海也正在亮起來,兩盞燈一起亮,互補互助,相映成輝,可以使這條“亞洲經濟走廊”更加光彩奪目。上海和香港完全可以成為相對獨立的經濟中心,具有互補的功能,而不是互相替代。
實際上,從哲學上講,差異越大,就越容易互補。上海和香港,這兩座城市存在著許多差異,兩地也必然存在很強的互補性。比如就金融中心這一條來講,上海的金融業務的內涵與香港就有很大不同,正如倫敦與法蘭克福、紐約和芝加哥之間的區別。倫敦是批發型的金融中心,法蘭克福是零售型的金融中心;紐約是全球性國際金融中心,芝加哥是國際期貨交易中心;香港有點像批發型的金融中心,上海有點像零售型的金融中心。這是因為上海與中國內地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而香港則是面對國際。所以,這種差異必然會使香港與上海聯手來完成整個金融的經營過程。盡管上海也可以吸收世界資金,香港也可以吸收世界技術,但是兩地的工商界如果互相聯手,必然會有低成本、高效率的結果。另外香港自由港的優勢如果要充分發揮,也需要有相近的經濟大城市與它呼應,上海正是呼應它的重要城市。
世界鉆石協會主席埃扎科夫和以色列的愛森博格,他們都是經營和管理鉆石業的巨頭。當初他們設想在亞洲選擇一個鉆石交易中心時,有三個地方可選擇:曼谷、東京和上海。選哪個好?為此猶豫很久。他們聽了“路燈說”后,就決定選在上海,放在浦東。新加坡的廖王漢先生在浦東有個廖氏商務大廈,他的新加坡的招商廣告十分生動——“亞洲有一條經濟走廊,走廊的中點是上海,上海的新興地區是浦東,廖氏大廈就在浦東的中心。”顯然,從亞洲格局看上海與周邊城市的關系,最重要的莫過于香港了。所以,站在地球儀邊,看著“亞洲經濟走廊”,會更加感到開發浦東的意義深遠。中國政府的這一步棋,帶動了中國改革開放的全局。(摘自《浦東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