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斐德是世界最杰出的近代中國史學家之一,其著述在宏大敘事及理論與實證結合上均為典范。《講述中國歷史》集結了他關于中國近代史研究最重要的成果,并且每一部分都得到了艾森斯塔特、史景遷、曾小萍等名家的中肯點評。本文節錄自著名社會學家艾森斯塔特為文集所作的總序。
《講述中國歷史》是一部非同凡響的文集。在中國研究領域取得成就的基礎上,魏斐德實證性地指出了尚且存在的誤解與盲點。通過分析關鍵問題、潮流與事件,他將中國史學研究引領到了一個新高度,并在比較史學與世界史學方面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世界危機與中國制度轉向
了解魏斐德的見地與思路的良好開端,是他關于17世紀危機與中國關聯和影響的研究。這場危機在現代歐洲發展過程中的重要地位,一直是現代史的重要研究課題,也是很多在歐洲之內研究的比較議題的焦點。魏斐德以一種原創而又縝密的方法考察了這場危機對中國的影響,聚焦于似乎相互矛盾的事實:危機在歐洲帶來了影響深遠的政治與經濟轉型,并將其引向了現代化;而在中國,明、清兩代帝國卻在現存體制內,利用制度性的控制和財政政策,成功地克服了這場危機所帶來的問題。
誠然,這并非意味著明、清帝國內部沒有發生在制度、社會與經濟方面的重要變化。魏斐德研究了這些發展變化,尤其是地區性層面的發展。緊接著,他分析了成為“早期現代”特征的帝國疆域的重大變化。而與絕大多數歐洲社會不同,這些變化被納入明、清帝國中央制度框架的一部分。
在這一背景下尤為重要的事實是,明、清政府不僅可以控制各種內部發展,而且,在很多方面,他們也可以控制波及到中國的更廣泛的國際環境。正是在冉冉興起的西方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的影響之下,這些環境急劇變化發展。具有諷刺意義的是,正是這些確保了帝國體系延續的至關重要的制度和政策,最終卻導致了其帝國的滅亡。
魏斐德的分析指向了一個在比較社會——歷史研究中即世界史研究中最迷人的問題,即制度模式與其大環境,特別是國際環境之間的關系。制度對一個環境的適應性,很可能在另一個環境里,這種適應性就是障礙。這個問題并非局限在中國,比如,對于分析西班牙帝國或威尼斯的衰敗也是至關重要的,但卻沒人能夠像魏斐德分析明、清中國那樣清晰地呈現給大家。
魏斐德所做分析的卓越貢獻存在于這樣的事實,那就是,他沒有用中國精神的本質主義來闡釋看似獨特的中國經驗。而是,在分析社會秩序所包含的種種具體方面的基礎上,用明清朝代的特殊經歷,來透析中國社會。
士大夫的精神困境
他的另外一個系列著作專注于研究中華帝國知識分子的困境,研究他們在社會體制下為精神獨立付出的代價,以及他們形成精神獨立的各種方式。后來,當魏斐德分析中國的民間社會時,這個問題再次浮現。與杜維明這樣的當代新儒家相反,關于家庭與國家之間的維系,他指出的是獨立個體意識的薄弱(若不是完全沒有的話),及與之相伴的儒家意識形態中公民意識的薄弱。
與那些專一主義觀的學者們相反,魏斐德在分析中國現代上有一個顯而易見的的強項:他不僅論述處于“意識形態”中心的社會模式,也堅持更“實際的”具有開放潛力或者多元的現代之遠景——上海便是一范例。
最重要的是,魏斐德將中國研究推向新的領域和方向,提供了分析中國在世界之位置的更為復雜的方法。如果可以給他更長的創作生命,他一定會繼續這樣走下去。現在,他的著作不僅是一位偉大學者的紀念碑,也成為一代又一代學者的楷模與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