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落彎彎的歲月

小的時候，是媽替我剪指甲。每每這個時候，我和哥總是爭先恐后地伸出滿是泥巴的小手，媽眉頭一皺：“這么臟，還不去洗洗！”于是我倆便你爭我搶地把手硬往小臉盆里塞，這還不作罷，非要爭著先剪。真淘氣！媽無奈地搖搖頭，剪了我一個指頭，再剪哥一個指頭，總算把這事完成在笑聲里。

剪落，長起；剪落，又長起。年齡日日俱增，可讓媽剪指甲卻成了習慣。

一個陰陰的春天，哥突然得急病先去了，如風飄走。一連幾日，媽呆呆地倚在門邊，凝神地望著遠山，任風撩起頭發，手不停地撫摸著我的頭。青山就在眼前。哥，媽說，你不再和我一起爭剪指甲了。

夜里，寂寞的窗欞下，昏暗的油燈旁，媽和我默默坐著。從來沒有這么靜，只有燈花隨風撲撲地跳。媽呆呆的眼神看了我好久，突然慢慢用她冰涼的大手捧起我的小手，輕輕撫弄我的指甲：“指甲幾天沒有剪了？”聲音遲緩，媽的嘴角輕輕動著，另一只手拿起剪刀，開始修剪我的指甲。低頭的瞬間，我看見媽年輕的臉龐蒼老了許多，額頭不再光滑了，烏黑的頭發隱隱有了斑白。我忍不住要落下淚來，卻發覺我的小手早已濕潤，媽無聲地哭了，但她仍剪著我的一個個指甲，動作很慢很慢，仿佛剪了我的，又剪了哥的。

幾年以后，我要到縣城信用聯社參加工作。媽替我打點行裝，卻沒有說什么話。末了，她說，指甲長了吧。這時，我明白，媽替我剪指甲是把這當作一種寄托、一種情懷，對遠去的孩子，她要把那份親情、那份喜悅和酸澀，把心里面的期盼和囑咐，仔仔細細地修剪在我的手上。

開車的時候，媽終于開口了：“福，要老老實實，不要財迷心竅，不要以權謀私，咱貧家孩子找個工作難啊！”我使勁點點頭，努力地揮揮手，模糊的視線隱約看到淚水在媽的眼眶里打轉。這時，我突然想說：媽，回來你一定給我剪指甲。

媽偶爾來信，信中只是囑咐我光明磊落做人，刻苦鉆研業務。可這短短的幾句，使我的思緒如秋野里的蒲公英紛紛揚揚起伏了，我的情感如地堰上的豆角秧有聲有色纏纏綿綿了。

媽，你是不是彎腰注視著莊稼的成長，你長滿繭子的雙手是否還織著孩子身上的毛衣，你不停的腳步是不是一個灘頭一個灘頭地奔走為換來我的生活費？媽，兒女是你走不完的路、剪不完的歲月啊！

我決定把我在聯社里獲得的一些榮譽證書和發表的大大小小的文章帶回家給媽看。媽不怎么識字，但她讀得那么認真，一個字一個字，一遍又一遍，她的雙手不停地撫摸著燙金的證書。她的眉頭舒展開了，就像看到親手澆灌的麥穗正豐收在望。看著看著，媽笑著說，指甲長了，媽替你剪剪，說著一刀一刀地把欣喜落在我的手上。然而，我發現媽的頭發變白了，蓬松了。我知道，在聯社的日日夜夜，她總是在黃昏的門口目不轉睛地等我，她總是站在村口的小橋上手搭涼棚望我。我知道，她總是拿起熟悉的剪刀，可身邊卻一直沒有伸出她熟悉的小手……

前幾日，我又收到媽的來信。信上說她腿病復發，多有不便。接信的剎那，我仿佛看到媽彎著腰，挑著擔子，頂著寒風，顫巍巍地在窄窄的田埂上行走；我又仿佛看到，孤燈之下，媽又細細替我修剪指甲。我的淚落了下來，無聲地滴在手指上。

媽，我的指甲長了，我的思念長了。

（選自散文集《為了母親的微笑》）

探究練習

1.文章以媽為“我”剪指甲為線索，生動地敘述了“我”與媽媽之間發生的一些感人的往事，請你梳理一下：圍繞著“剪指甲”這條主線，作者敘述了哪幾件事？請概括地寫下來。

2.第三段中畫橫線的句子表達了媽媽怎樣的心理？

3.第七段黑體字的句子寫得很精美，試從內容、語言等方面加以賞析。

4.仔細閱讀文章的第五段和第九段，簡要分析一下，媽媽兩次為“我”剪指甲的思想感情有什么不同？

《母愛：感天動地滿人間》

一號美文廳：

1.C 2.①每次探視，媽媽總是提前精心準備女兒愛吃的小點心、喜歡的小玩意；②為了不讓女兒傷心，將頭發染黑；③如約探視女兒，從不遲延；④最后一次探視在雪地里整整走了一天一夜，凍傷了腳。3.女兒畫了一雙腳代表母親入監探視自己的第156張火車票根，突出了母親最后一次探視的艱辛。母親13年如一日，堅持不懈地去探視女兒，成為女兒強大的精神支柱。女兒出獄了，母親卻衰老了。母親的鼓勵與信任，點燃了女兒開始新生活的希望之燈。

二號美文廳：

1.母親為了孩子不被凍死，脫下自己身上所有的衣服包裹孩子。孩子得救了，母親卻被活活凍死。孩子長大成人，到母親墳前深情祭拜。2.開放性試題，只要言之有理即可。3.極度的悲痛、深情的感激、不盡的懷念。

三號美文廳：

1.①“我”和哥爭著讓媽剪指甲給家庭帶來歡樂；②哥去世后，媽為“我”一人剪指甲時傷心落淚；③“我”即將去信用聯社上班，媽為“我”剪指甲，囑咐、開導“我”；④“我”取得成就沾沾自喜時，母親為“我”剪指甲，教導“我”要謙虛謹慎；⑤讀信知媽患病，引起“我”對剪指甲情形的回憶，抒發思念之情。2.作者用“呆呆地”“凝神地”“撫摸”等動作，形象地表現了媽因哥去世而極度悲傷、愁苦的心理。3.這句話把“我”對媽深沉的感激、思念之情再現得淋漓盡致。運用比喻的修辭手法，把“我”思想感情的起伏比作蒲公英飛舞的景象，比作豆角秧綿延不斷的長勢，顯得生動形象，具體可感。4.第五段：“兒行千里母擔憂”，媽對兒子的遠行既戀戀不舍，又憂慮不安。第九段：為兒子取得成就而高興，同時也不忘對兒子進行戒驕戒躁、謙虛謹慎的諄諄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