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威嚴雄偉,各位大臣有序地排列著,康熙說道:“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索額圖上前一步,拱手稟報:“皇上,臣有事要奏。”
康熙道:“說吧。”
索額圖道:“皇上,據(jù)盛京府稟報,盛京酒作坊主孟子敬在他的義隆泉酒樓不但容留‘七賢會’,而且加入了‘七賢會’。”
“什么是七賢會?”
索額圖道:“七賢會跟朱三太子的香榔會同出一轍,目的都是反清復明的。”
“這個七賢會有多少力量?”
“據(jù)說七賢會人員并不多,是一個剛建立的幫會,但倘若不加以制止,久而久之,會迅速蔓延的。臣以為必須引起高度重視,不能掉以輕心。”
“盛京府就對此事坐視不管,任其發(fā)展下去?”
“盛京知府王大人得到舉報后迅速出擊,已經(jīng)緝拿了七賢會的會主楊大嘴,該人已經(jīng)招認自己是七賢會的事實。”索額圖從袖中掏出奏折,“這有盛京府的奏折。”
康熙聽了索額圖的話,又看了盛京府的奏折,說道:“朱慈炯香榔會剛剛平息,又生出一個七賢會,朕以為,所有具有反清復明意圖的幫會,都要嚴厲制止,不能任其泛濫下去。”
“臣明白。”索額圖說道。
“皇上。”陳廷敬上前一步,雙手一拱,說道,“七賢會一事并不像索大人說的那樣,這件事臣早已查過,所謂的七賢會,只不過是有人為孟子敬栽贓。”
“噢?為什么?”康熙問道。
陳廷敬道:“所謂七賢,指的是魏晉時期的稽康、阮籍、劉伶、向秀、阮咸、山濤、王戎七位嗜酒之人,他們不滿司馬氏篡權,經(jīng)常酣飲縱酒,交游于山林之中,時而弈棋,時而賦詩,海闊天空,無拘無束,他們之間結下了深厚的友誼,被后人稱為竹林七賢。”
陳廷敬繼續(xù)道:“皇上,孟子敬為了招攬客人,便聘請盛京說書名嘴楊大嘴在義隆泉設說書會,專門說與酒有關的典故和故事,竹林七賢就是楊大嘴說的其中一個故事,于是被人誣陷為反清復明的七賢會,所以關于七賢會一事,純屬是子虛烏有。”
“皇上。”索額圖反駁道,“陳大人所說并非事實,楊大嘴已在獄中承認了七賢會是反清復明的幫會,他自己是會主,在義隆泉酒樓發(fā)展了很多成員,其中孟子敬金貴郎都是新加入的成員。現(xiàn)在這些人已經(jīng)被盛京府關押,待報請皇上后進行處置。”
“萬萬不可,皇上,在沒徹底查清真相之前,聽片面之辭下結論為時尚早。”
“皇上,鐵證如山,人證物證俱全,何談為時尚早?”
“單憑楊大嘴的一面之辭不足以證明七賢會就是反清復明幫會,據(jù)說人已死去,死因還存在疑點。”
“二位不必爭來爭去了,朕自有主張。”康熙說道。
孟子敬的牢門嘩啦一聲打開了,進來的人著實讓孟子敬驚訝。
“是你?”孟子敬的問話帶著冷冰冰的口氣,身子一動沒動。
碧言來到孟子敬面前,撲通跪倒,說道:“孟叔,晚輩碧言向你陪罪來了。”
孟子敬不屑一顧,他認為碧言的舉動是虛的、假的,都是要達到罪惡的目的的。孟子敬冷笑一聲:“誰有罪?在牢里關著的才有罪。”
“孟叔,請您原諒我,我是真心的,事情到這個份上,都是我爹和玉佩浮一手制造的,我盲目地充當了他們的幫手。”
“你今天來就是要跟我說這些?”
“是。”碧言說道,“我要說七賢會是假的,是一種借口。楊大嘴的供詞也是假的。”
孟子敬聽了碧言的話,頓覺心里亮堂了許多,他急忙問:“既然都是假的,你爹為什么要這樣做?”
“孟叔,你還不了解我爹這個人,他記恨人的心思太重,只要讓他吃一點虧,丟一點面子,他從來都耿耿于懷,不報復誓不罷休。自從你來盛京,有兩件事讓他心中結下了疙瘩,一件是金作坊在世時你們之間的一爭,爾后,金作坊又把兒子交給了你,這使我爹非常惱火。另一件是洋人用糧食換酒,你又讓我爹敗得無地自容,所以他始終沒忘找機會報復你。恰巧盛京來了新大將軍,他叔叔索額圖和我爹關系非同一般,所以我爹便用七賢會作引子,弄到了這個地步。”
“你是你爹的兒子,你為什么這樣做?”
“我原來也和我爹一樣,想借此事把你弄垮,可是,在我被抓起來的第二天,抓我的人給我講了許多你行俠仗義的事,那之后,我良心上就受了譴責。回來后,我就和我爹說要把你放出去,咱們重歸于好,可是我爹死活不同意,他說這事已經(jīng)驚動了皇上,沒有任何退路了。”
“原來如此。”
“孟叔,晚輩把實話都一五一十地告訴您了,要打要罵你盡管打盡管罵就是了。”
孟子敬被感動了,他急忙起來扶起碧言,說:“碧言,叔叔不論有什么結果,都感謝你。你今天的舉動讓我想起了金貴郎,那年金貴郎也和你一樣,恨我恨得要死,背著金作坊把我抓起來,在一個山洞里打得我皮開肉綻,非逼我答應他爹和你爹提出的條件,后來是官兵把我救了。”
“我聽說把他抓起來后,你讓官兵把他放了。”
“是的,放了他之后,他們?nèi)匀徊环敚浦谧釉谖业木评锵铝税投狗郏屛业穆曌u一下跌落了許多,蒙受了損失。他爹把秘方和他交給我之后,他才漸漸知道了真?zhèn)危缓笥梢郧暗幕ɑü幼兂闪酸劸频男屑依锸帧H四模簧锌偸怯凶兓模凶兒玫模灿凶儔牡模猩拼松模灿胁簧拼松模愕褪遣簧拼松娜恕!?/p>
“你說得對。”碧言道,“我爹的品行的確有點不端正,原來和金作坊玉作坊共事,他暗地里也算計他們,從不吃虧。”
“碧言,”孟子敬溫和地笑了笑,“孟叔謝你了,孟叔要是還能走出這個牢門,咱們一定好好合作,把生意做大,怎么樣?”
碧言點了點頭,然后又跪下來,說:“孟叔,你收我做徒弟吧。”
“這可使不得,你趕快起來。”
“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孟子敬見碧言如此虔誠,道:“好吧,我就認下你這個徒弟。”
碧言喜出望外地叩頭:“謝師傅了。”
孟子敬的頭發(fā)白了許多,臉上的皺紋也增加了不少。他自己也明顯地感覺到和剛進牢獄時不一樣了。飯吃得越來越少,原來能吃一個半饃,現(xiàn)在只能吃半個了。原來睡覺感覺實成,現(xiàn)在卻徹夜難眠了,只要一合上眼,夢便接踵而至。
好不容易又度過一個凄涼的夜晚,當太陽光暖洋洋地再次從小小的窗戶射進來時,他看到獄卒帶來了兩個人。
孟子敬不屑一顧,連眼皮都沒抬。牢役打開門后說道:“孟子敬,這兩位說是你的朋友,特意來看你的。”
孟子敬極力回想著,難道這兩位真是自己的朋友?可是,怎么想不起來呢?他正在迷惑之時,魏東亭先開腔了,而且態(tài)度十分溫和:“你是孟子敬?”
“是我。”孟子敬答應后又問道,“你是誰?”
“剛才牢役不是說過了嗎,我們是朋友。”
“我不認識你們。”
“慢慢不就認識了嗎。”
“找我有什么事?”
魏東亭坐下,掃視一圈環(huán)境,問道:“我提個人,看你認不認識。”
“誰?”
“原來的盛京大將軍,現(xiàn)在朝廷的軍機大臣張樂山。”
孟子敬眼睛一亮,說道:“他是我舅舅。”
“我是他的朋友,不就是你的朋友嗎?”魏東亭一笑說道,“你說是嗎?”
孟子敬臉上現(xiàn)出好些日子沒有的笑容,雙手拱起:“請原諒在下的失禮。”
“不知者不為怪嘛。”
“請問二位是從哪來的,和我舅是如何相識的?”
“我們是從北京來的,帶來了你舅舅的話,讓你放心。”魏東亭道,“你不會總這樣的,遲早有一天會走出這牢門的。”
孟子敬感激地朝窗外望著,說道:“舅舅,外甥謝你了。”
魏東亭隨即問道:“孟子敬,聽你舅說你是生意人,你為什么參與到七賢會中,還提出了反清復明的口號?”
孟子敬馬上說:“我孟子敬不是糊涂人,大清國如此繁榮昌盛,百姓安居樂業(yè),上天又風調雨順,我舅舅還在朝廷為官,我孟子敬有什么理由反清?有什么理由復明?”
魏東亭點點頭,道:“我認為你說的是實話,不過,我也想知道所謂七賢會和反清復明是怎么回事。”
孟子敬氣憤地說道:“什么七賢會,什么反清復明,根本沒那回事,全是碧連塘和玉佩浮兩家勾結盛京府捏造的。我請楊大嘴說魏晉時期竹林七賢的故事,被他們捏造成了七賢會,還給披上了反清復明的外衣,把盛京一個名聲顯赫的說書大王楊大嘴定成了會主,抓起來活活地逼死了。”
魏東亭仔細地聽著,不住地點頭。
孟子敬眼圈濕潤了,接著說:“楊師傅,我對不起你,我不應該請你到義隆泉酒樓說書,斷送了你的性命。”
此時,魏東亭已經(jīng)明白孟子敬一案純屬子虛烏有,他告別孟子敬,和隨他來的小張子又到了山海樓,查訪后趕回北京,把調查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地稟報了康熙。
康熙威武地坐在寶座上,目視著排列有序的文武官員。乾清宮靜得如同平靜的水面,就是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發(fā)出一聲巨響。
康熙明顯見老了,白發(fā)已經(jīng)悄悄地爬上兩鬢,臉上每一個表情都寫著大清國幾十年的滄桑歷史。
殿下的大臣們也是個個都沒逃脫歲月的輪轉,很多人站在康熙面前也有了顫顫巍巍的感覺。索額圖、納蘭明珠、陳廷敬、魏東亭、李光地、張樂山,個個如此,都已是七老八十的人了。
他們個個低著頭,不敢正視康熙,只是默默地等待著康熙的聲音。
康熙隨著年齡的增加,說話的聲音也不十分宏亮了,他望了一下眾文武官員,然后開金口道:“魏東亭。”
“臣在。”
康熙道:“你去盛京查訪七賢會的事,給各位大臣講講吧。”
殿下的大臣們聽了康熙的話,都十分驚訝。他們想起了有一次早朝,索額圖啟奏皇上,說盛京有反清復明的七賢會,陳廷敬當場給予了反駁,兩個人舌戰(zhàn)乾清宮都快到一個時辰了,也沒分出勝敗來,而康熙呢,卻耐著性子聚精會神地聽著索額圖和陳廷敬你來我往,沒表現(xiàn)出任何態(tài)度,也沒下任何旨意,然后事情就沒人再提了。
而今天,康熙竟點名讓魏東亭講一下關于盛京七賢會的事,眾臣才知道,是康熙給魏東亭下了密旨,讓他親自去了盛京,暗地里調查了七賢會的事。
“首先,”魏東亭拱手說道,“臣去盛京數(shù)日,明查暗訪,認為所謂的盛京七賢會,純屬子虛烏有,是碧連塘和玉佩浮在酒生意上不敵孟子敬,便借孟子敬雇人在義隆泉酒樓說書的事做文章。說書的人說到了魏晉時期的竹林七賢,碧連塘和玉佩浮和盛京官府勾結,捏造了七賢會是反清復明的,來陷害孟子敬,而且還把盛京說書名嘴楊大嘴打入牢獄,酷刑拷打,讓其招出七賢會的人。楊大嘴視死如歸,不開其口,被打致死。死后,官府又寫了一份楊大嘴的假口供,摁上了楊大嘴的手印,呈報了皇上。”
魏東亭接著說道:“皇上,我這有一份楊大嘴親筆書寫的竹林七賢片斷手跡,和上一次索大人呈現(xiàn)給皇上的楊大嘴的筆跡完全不是出自一手。”
“呈上來。”
小栓子將魏東亭高舉過頂?shù)臈畲笞焓舟E呈給了康熙,康熙打開以后,仔細看了一下,說道:“索額圖,關于七賢會的事你還有什么要講的?”
索額圖見事不好,急忙下跪,說道:“請皇上治罪,奏折乃是盛京官府上奏,為臣的確不是很知內(nèi)情。”
康熙說道:“索額圖一品降至二品,罰奉祿一年。”
“謝皇上。”索額圖連聲謝恩,“臣領旨。”
康熙道:“擬旨,盛京城府王小六革職回家,永不錄用。盛京大將軍索畢達旦聯(lián)其事而不加制止,降到盛京城府,內(nèi)務府主管劉景全任盛京大將軍。”
劉景全從后排急忙出列來到前面,跪倒在地:“臣謝皇上器重,恩典,在下絕不辜負皇上厚望。”
“平身吧。”
“謝皇上。”
康熙道:“盛京是我大清朝的發(fā)祥地,是都城。朕為大清國有這樣的都城而欣慰,朕每次御駕盛京祭祀太祖、太宗回京后,都浮想聯(lián)翩,倘若沒有太祖太宗的盛京發(fā)祥,我們大清國就不會有今天的宏基偉業(yè)。朕決定第三次巡視盛京,并祭拜太祖太宗。”
眾大臣齊刷刷下跪,齊聲道:“皇上英明,祭拜太祖太宗是我大清國之盛典,臣祝皇上身體強健,萬壽無疆。”
“平身。”
“謝皇上。”
康熙又道:“此次巡視盛京,朕還要在盛京的實勝寺親民,聆聽盛京百姓對我大清國的心聲。”
“皇上愛民如子,是萬民之福,是大清國之福。”眾臣又同時大聲說。
責任編輯 郝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