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地”是盤錦的代名詞之一,它和“鶴鄉(xiāng)”、“紅海灘”一起構(gòu)成了盤錦獨特的人文景觀,丹頂鶴和鶴文化的形成與盤錦濕地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一個地方,只要有水有草,它就透著一股氤氳之氣,天地之間那一片水汪汪的綠,每天的陽光都把它照亮,比大提琴或者鋼琴的拉弓或者對位都來得更為強烈,抑或安謐,恍若一塊塊晶瑩剔透的翡翠。它是維系一個地方生命律動的源頭,故而我的筆還是先落到了“濕地”、“鶴鄉(xiāng)”、“紅海灘”這些透著無比靈性的詞語之上。
在遼東灣之畔的一個窗口,當我星燈一盞落筆《水湄之上的戀歌》時,濕地無疑是擺在我面前的一張書案,紅海灘就是張貼在我書房里的一張壁掛,丹頂鶴的鶴頂如血、鶴羽高潔,使我終獲一支睿智的鵝毛筆在手上,使我得以窺見丹頂鶴那種高貴的單純和一種靜穆的偉大,既在鶴的姿態(tài)上,也在鶴的表情里。
我們的遼東灣,有盤錦的雙臺子河口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濕地,它是目前世界上保存最好、面積最大、植被類型完整的生態(tài)之地,是丹頂鶴“詩意地棲居”的驛站。每年春季都有丹頂鶴和黑嘴鷗等候鳥在遷徙途中因眷戀這里,而在此處的沼澤蘆葦叢中筑巢、產(chǎn)卵、孵雛,在這里停歇。
我們的鶴羽之鄉(xiāng),有盤錦的紅灘涂,它位于遼河三角洲環(huán)渤海地帶,屬于遼河口自然保護區(qū),距盤錦市約40千米。紅灘涂綿延26千米,寬1500米,面積達20平方千米。紅灘涂的形成起因于在特殊環(huán)境下生長的堿蓬草,它們高度一尺有余,一簇簇、一片片生長在百余里平坦而廣闊的海灘上。在夏秋季節(jié),這些堿蓬草變成桃紅色、棕紅色,形成紅色地毯般的海灘奇景。在長長的紅色植物帶上,有片片翠葦點綴,極目遠眺,藍天白云、海天相連,紅色灘涂鷗鳥翻飛,大自然的絕佳勝景著實令人陶醉,使人流連忘返。
紅海灘的確切出現(xiàn)時間無法考證,有學者稱地球有了海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了紅海灘。人們?yōu)闇仫柖疾ǖ臅r候,叫她“紅草灘”;人們需要用她休憩心靈的時候,叫她“紅地毯”。無論叫什么,她總是一如既往地燃燒,火,紅,就是她生命的形式和內(nèi)容。
織就紅海灘的是一棵棵纖弱的堿蓬草,即一種適宜在鹽堿土質(zhì)——也是唯一一種可以在鹽堿土質(zhì)上存活的草。她每年四月長出地面,初為嫩紅,漸漸轉(zhuǎn)深,十月由紅變紫。她不要人撒種,無需人耕耘,一簇簇,一蓬蓬,在鹽堿鹵漬里,年復一年地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于光陰荏苒中,釀造出一片片火紅的生命色澤。
紅海灘是活的,始終追趕著海浪的蹤跡。灘涂以每年50米的速度延伸,紅海灘也就踩著它的足跡,一步步地走向海里。追隨紅海灘,也就追隨了生機與希望。
我國的鶴文化大約萌芽于三千年前。《詩經(jīng)》中有《鶴鳴》。《毛詩》曰:“鶴鳴,誨宣王也”,用鶴的棲境和善鳴比喻身隱而名著的賢人,教誨最高統(tǒng)治者任用他們。由此可知,鶴的藝術(shù)形象第一次在古文獻中出現(xiàn)時,就被賦予高尚的品質(zhì)而人格化了。現(xiàn)在收藏于故宮博物院的文物珍品蓮鶴方壺,是春秋時青銅器時代轉(zhuǎn)變期的代表作,是我國現(xiàn)存以鶴為造型的最早的青銅工藝品,它標志著鶴的形象,已登上工藝文化即本原文化的殿堂。
唐朝詩人張賁寫道:“渥頂鮮毛品格馴,莎庭閑暇重難群。無端日暮東風起,飄散春空一片云。”
丹頂鶴的神態(tài)秀美俊逸,氣態(tài)軒昂,堪稱鶴類的典型代表。它們一旦相戀,便偕老至終,一旦結(jié)成伴侶,將彼此共度終身。丹頂鶴的壽命也很長,可達六十多年。所以在我國的歷史和文化中,無論是繪畫、刺繡、雕塑、工藝、服飾,還是小說、詩詞、歌曲、傳奇等等,總是把它比做吉祥、長壽、忠貞、仙雅和健美的象征,形成了內(nèi)涵豐富的鶴文化,成為我國以某一自然物或人造物為標記的文化之一。鶴文化歷經(jīng)幾千年,已滲透到中華文明的諸多領(lǐng)域,且與各領(lǐng)域的獨特文化水乳交融,構(gòu)成了我國民族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
丹頂鶴雖然只是自然界的一種動物,但它以其雅淡天然的健美及善鳴、喜靜立、遷飛等特性,為人所重視,被人格化,與文化結(jié)緣,并形成了形神美的統(tǒng)一和多元的美學價值。例如,道教信徒把鶴看成仙人的騏驥、天國的使者、神仙的化身;文人儒士把鶴比作仁人君子,與人格化的松、竹、梅、蘭等品格相同;隱逸之士則視鶴為自身清高超逸人格的代表;最高統(tǒng)治者把鶴的形象,作為能委以重任的“方直之臣”的徽識;而在大多數(shù)人的心目中,丹頂鶴乃是吉祥、幸福、長壽的象征。它的藝術(shù)形象,在漫長的歲月中,經(jīng)歷史上眾多出身、地位、身份不同的人士的觀察、提煉、加工,廣泛地滲透于哲學、宗教、文學藝術(shù)、體育及日常生活中,形成了具有我國特色的人文風習和強烈的文化氛圍,在民族的心理上產(chǎn)生積淀,對民族性格的形成也有著一定的影響,并且輻射到日本、朝鮮、韓國等東方國家。
在記載丹頂鶴的材料中,有些帶著神秘色彩,以為鶴是神仙之物,“七年小變、十六年大變、百六十年變止,千六百年形定”,“伴仙人而去”。所以古時的丹頂鶴也有了許多不凡的名字:“仙鶴”、“仙客”、“陽鳥”、“丹哥”、“紫卿”、“蓬萊羽士”等。謀求長生不死、靈魂乃至肉體的飛升,是一個古老而具有誘惑性的命題,《山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言“不死之山”和“不死之草”;《楚辭·遠游》言“不死之舊鄉(xiāng)”。秦皇求不死之藥,漢武為之迷信方士之言……不死,這是一個使人困惑、迷茫的千古難題。恰恰在這個難題面前,古人似乎是幸運地找到了鶴。個中原由,也許不僅在于鶴善飛,具有仙人、羽客的基本特征,關(guān)鍵在于它的長壽。《淮南子》、《抱樸子》都有“鶴壽千歲”之說,加上鶴的疏放、飄逸及其他生物學特性,使其被認為不僅是神仙的坐騎,本身也自成仙,因此引出了許許多多鶴與仙人及鶴仙的故事、傳說。這些又多數(shù)與道教有關(guān)。鶴既與仙家結(jié)緣,而我國土生土長的宗教——道教,又幾乎全部承襲了神仙之說,故鶴也與道教自然有極為密切的關(guān)系。鶴不僅是張?zhí)鞄煹淖T,也成為道士的化身,神仙的使者,道觀也常以鶴為名,道士修煉時常有鶴相伴,乃至道士的長袍也以“鶴氅”為名。道教是一個有獨特色彩的宗教,其宗旨離不開現(xiàn)實世界的需要。因此許多關(guān)于鶴的神仙故事,也往往成為現(xiàn)實生活的寫照,其中不少帶有濃郁的勸惡從善的宗教色彩。
唐代大詩人陸龜蒙有一首詠鶴詩這樣寫道:
“一夜圓吭絕不鳴,八公虛道得千齡。方添上客云眠思,忽伴中仙劍解形。但掩叢毛穿古堞,永留寒影在空屏。君才幸自清如水,更向芝田為刻銘。”
《遼河晚報》2008年4月9日報道:2008年清明前夕,桃枝剛剛吐蕾,有十七只丹頂鶴被毒死。消息傳來,令人震驚,盤錦市第一完全中學一位喜歡鶴的女孩哭泣:“還剩下幾只了?救救丹頂鶴吧!”
鶴頂如血、鶴羽高潔,它振翅飛翔的身姿,是吟唱于水湄之上的一曲戀歌。然而,是貪婪、是物欲、是啖食的腸胃,是人類扼斷了丹頂鶴引吭高歌的喉嚨。丹頂鶴跪死在我們面前,真正需要懺悔的是我們中的哪一個?猶大出賣了耶穌基督,殘害丹頂鶴卻隱匿于人群里的猶大,你何時能夠指認自己的那張面孔?
我現(xiàn)在才知道,每隔二十四小時,就會有一個物種從地球上銷聲匿跡,我們是否傾聽到了上個世紀末以來一次次滅絕的悲歌?如此迅速而決絕。距今三十億年前,地球上開始出現(xiàn)生命,在時間的漫漫長河中,曾出現(xiàn)過25億種動植物,到了上個世紀末,其中的99.9%已經(jīng)滅絕,在這99.9%中有一半是在近三百年內(nèi)消失在人類的視野里的,而這一半中的60%則是二十世紀拜人類所賜。人類的不停繁殖、人口的不斷增長膨脹,伴隨著消除異己,人類站在生命的荒漠之中獨自指點江山,長風獵獵,其中有敏感者傾聽到了生命的落寞與孤獨,他們在無聲的寂靜里聽到的,是一支滅絕的悲歌,正在時間的河岸傳來,聲聲縷縷,無處不在……
每一事物的聲響,都是一種獨特的生命形式,是一個活的生命的軌跡,是大自然眾多瞬息間的鏈接。一聲鳥鳴、一聲狗吠,豬的哼哼唧唧,風挑撥樹梢的聲音,無一不勾勒出大地上曾經(jīng)或正在生成或消亡的景觀。
一種融會大自然的生活和大自然狀態(tài)里的思考,需要一個書寫者全身心的投入,需要書寫者內(nèi)心價值需求的支持。我們需要經(jīng)常在一種低下的姿態(tài)當中倡導一種極為深遠的自然之思,不為別的,只為謙卑于天地,只為良知于自然。這是我們心靈之上純正而唯美的靈魂舞蹈。披上你靈魂的光輝吧,使更多的人不再大肆捕殺,以藝術(shù)獲知的感動彌補正在缺失的自然靈魂信仰,這不能不說是一條荒寒城市里的朝圣之路。
自然生活與自然寫作,這是一個大愛與滿腔的愛緊密關(guān)聯(lián)的事情。人文關(guān)懷是它宏大的結(jié)構(gòu)框架,一個大跨度的視野,但每一細節(jié)又無不著眼于細微之處,甚至是許多人忽略、忽視的細節(jié),初看則輕,掂之即重。我掌握的不過是自然之思里的斷片零簡罷了。
責任編輯 牛健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