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開會的回憶
以前單位上最愛開會,幾乎每天都要會開。我媽他們上班是三班倒,上中班時,上午就要開會學習;上白班時,下午三點以后開會。我媽有時晚上出去開會,我就一個人在家。這時我就在心里嘀咕,大人們每天都要花幾個小時開會,開那么多的會有啥用嘛?家家戶戶還不是窮得很。
小時候家里真窮,媽媽每月工資37元錢,要應付我們母女一個月的生活,要供我上學,還要省下點錢作回成都探親的路費,反正衣食住行都靠這37元錢了。我們的生活常常捉襟見肘,到了月底鹽干米盡是常事兒。有次我無意翻了一下我媽擺在桌上的那套《毛澤東選集》第4卷,竟在里面找到5斤省糧票!不知我媽啥時忘在這里的。這下把我高興壞了,5斤糧票拿到農民那里可以換十幾個雞蛋,那時候就沒有吃夠過雞蛋。
一天早晨,我照常在出門前問媽媽要學校的午飯錢,媽媽通常每天給我一毛錢。可這天她卻有點為難地說,家里實在沒錢了,工資要下午才發,要我拿個冷饅頭去上學。我撅著嘴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聽到隔壁鄰居一位熱心的阿姨大聲地叫:“成蓉,你快到我這兒來!我有兩個牙膏皮送給你,賣了它你中午就有錢吃飯了!”
我馬上樂不可支地跑過去接過牙膏皮,慶幸午餐有了著落。這天上午,我上課一直心神不寧,生怕學校山腳下那個供銷社不開門。好不容易盼到放學,我快步沖到供銷社,把兩個牙膏皮換成了4分錢,可以買到午餐的二兩飯了,這下心才放回肚子里。
1971年9月,國家發生了一件大事。開始時,我媽他們幾個人交頭接耳、神神秘秘地小聲議論著什么。我模模糊糊地聽到幾句:“啥子呢?”“真的呀?”“你說林副主席……天呵!”“亂說不得的呵……”
當這件事正式在大會上傳達的那天,我也跟我媽去了大會場。人們聽著文件,一個個呆若木雞般地坐在那里,很多人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曾經那么“無限忠于”的“親密戰友”,咋個會嘛?!我的同學們更笑人,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適應這種局勢的巨變。到開展“批林批孔”的時候,每個人都要發言表態,竟然還有人在大會上冷不防地說:“我們今天批判林副主席的‘讀書無用論’……呵,不!不!是林賊的……”
1971年的“9#8226;13”事件后,我媽他們更是天天開會,批判林彪的“今不如昔”。這段時間開會開得有收獲,不久廠里要給大家升工資了!經歷過那段歷史的人都明白為什么國家會給大家升工資,我卻不敢多說,也不敢亂說,因為當時太小了。反正,后來我媽他們漲工資了,廠里很多年輕人也轉了正。從1958年算起,我媽工作了13年,在廠里算是老職工了,升為三級工,每個月工資全部加完有43元錢。我心想,這段時間的會開得真好。
第一次逛望江公園
望江公園留給我的愉快記憶是撿筍殼,那是在1973年初夏。雖然已過去了30多年,但那次游玩卻記憶猶新,因為這一天不是節假日,我媽還“偷”了一天時間。
那時,我父母長期兩地分居,一年中我們全家人只有一兩次團聚。母親在灌縣(現都江堰市)山區工作,我也隨她在山里上學。這年5月,我所在的學校放農忙假,母親也積攢了幾天假期,于是我們回了一趟成都。成都家中有我的父親和還沒上學的妹妹。這次回來,我們全家團聚了幾天,星期四我和媽媽就該回灌縣了,可是父親的單位是星期四休息,他一直沒有機會陪我們上街。星期三晚上,他跟母親商量,要我們推遲一天回去,全家一起去望江公園玩。母親聽后猶豫了一會兒,她是廠里的先進工作者,平時從來不遲到早退,更沒有一次曠工記錄,要她晚一天回廠是要下很大決心的。但她看著我們姐妹熱切盼望的眼神,還是點了點頭。
星期四早上,爸爸讓妹妹到街頭去買了幾個白面鍋盔;媽媽把我們從山里帶回的野菜豬鼻孔(又名“折耳根”)洗出來,這是我前幾天上山挖的,雖然已經有點蔫了,但媽媽還是把它拌在萵筍絲里裝進飯盒。父親把家里的軍用水壺灌滿開水后,我們一家人就興致勃勃地向望江公園走去。
這是我第一次逛望江公園,看什么都新鮮。薛濤井是那么古樸典雅,望江樓是那樣高大壯麗,還有公園里各種各樣的竹子,有青翠茂密高聳入云的,也有細巧纖瘦呈金黃色的。有些粗大的竹竿上,還被人刻上“XX到此一游”的字樣。走到江邊的崇麗閣,大家手扶欄桿看著滔滔江水,媽媽饒有興趣地指著寬闊的江面對我說:“這里以前每年都要劃龍船、搶鴨子。有一年,我們家住在蓮花村,當時你還小得很,我把你抱出來看劃龍船。整個江面上,船在劃,人在搶,鴨子在飛,你才幾個月大,也在我手上跳起跳起地又叫又笑!”原來我嬰兒時就這么愛熱鬧呵,全家人聽了都大笑起來。
游夠了游累了,全家人坐在一片濃蔭蔽日的竹林下午餐。白面鍋盔夾上“豬鼻孔”拌的萵筍絲,大家一邊吃一邊說說笑笑,一家人吃得之香哦,輪流喝著軍用水壺里的白開水,真是其樂融融。我們姐妹倆更是高興得很,因為這是我們全家人第一次上公園。能夠跟爸爸媽媽在一起,感覺真好!可我媽總有點心神不寧,我知道她是因為晚回廠有些不安。
下午該回家了,媽媽看到竹林里有不少大片的筍殼,就對我說:“撿幾片回去,這么大的筍殼好做鞋底!”我和妹妹興沖沖地跑過去撿,媽媽又大聲提醒我們:“下手慢點,筍殼上有毛扎手。”這天,我們撿了十幾片上好的筍殼,第二天又把它帶回山上,這下我媽有事干了,晚上就做鞋子。她做鞋子時,我在一旁打下手:粘布殼、理碎布、搓麻線。想著將要做好的鞋子里有幾雙是給父親和妹妹的,我干得格外賣力。我們母女一邊干著,一邊又叨念起一家人在公園里的那頓愉快午餐。
這一叨念就念了好多年,可我媽媽說起這一天卻總有點內疚:“為了耍這一趟公園,我是曠了一天工的呵!”
(責編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