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官”復出
1966年3月30日傍晚。
一輛軍用吉普車順著盤山公路,開到了會理城外的山峰。
車上坐著一位鬢發斑白的老人。他寬額厚唇、濃眉善目,不時取下頭上的帽子,貪婪地看著外面層巒起伏的大山。
這是彭德懷自廬山會議被“罷官”之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山”,時任西南三線建設委員會第三副主任。

此車為彭德懷元帥乘用的專車。1952年,時任國防部長的彭德懷訪問蘇聯,斯大林將該車作為禮物予以贈送。該車由蘇聯高爾基汽車廠制造。彭德懷元帥參加三線建設來到四川,這輛車也一起來到成都。后來由于種種歷史原因,這輛吉普車沒有運回去而是留在了成都,成了十分珍貴的歷史文物。
彭德懷向車窗外望去,只見太陽將萬束金線灑滿了浩瀚的群山,蒼松滴翠,山花正艷,幾位披著察爾瓦(一種披氈)的彝族牧羊老人,正趕著羊群從山脊上緩緩走來。山下的會理縣城,沐浴在金色的霞光里,是那樣的溫馨、祥和。
彭德懷用手指著山下的會理縣城,對司機趙鳳池問道:“小趙,你看會理這地方怎么樣?”
趙鳳池笑道:“彭總,會理是個好地方喲!”
彭德懷笑著說:“你們當司機的人都很有眼力。會理的確是個好地方,山也青、水也秀,長出的石榴大如斗。”
趙鳳池笑道:“彭總,哪來那么大的石榴?”
彭德懷十分認真地說:“你沒見過吧!當年我率領紅軍在會理城外與川軍作戰,當地老鄉曾摘下自家樹上的大石榴慰勞我們,我可是吃過的,還付了兩塊銀圓哩!”
趙鳳池:“彭總,你的記性真好,這么多年都還記得那么清楚。”
彭德懷:“小趙啊,不是我的記憶好,而是我們永遠不要忘記人民對我們的好處,列寧說過,‘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
說完,彭德懷將頭伸出車窗,深情地看著外面巍峨的大山。
這時,吉普車開到了離城不遠的一大座山下面,彭德懷突然叫司機:“停車,快停車!”
汽車停了下來。
彭德懷走下車來,環視了一下四周,神色嚴肅地站在夕陽下。這里就是當年紅軍長征的時候,彭德懷帶領紅軍攻城時的前線指揮部所在地,此時此刻,這位被“罷官”后復出的元帥緊咬著厚厚的嘴唇,他在想些什么呢?
是的,會理這個地方與彭德懷的一生有著太多的聯系。也許他回想著在這里指揮的那場戰斗,想起了那些犧牲的戰友,想起了當地老鄉對紅軍的支持;也許他想到了在1958年的廬山會議上,毛澤東一再提到的,那件發生在會理的事情……
長征往事
那是1935年遵義會議以后,紅軍在毛澤東的指揮下,以機動靈活的戰略戰術,四渡赤水、強渡烏江、佯攻貴陽,直逼昆明……
但是,有很多人對毛澤東的這種軍事行動不理解,出現了牢騷和埋怨情緒,認為這樣整天在窮山惡水間轉來轉去,就算不被敵人打垮,自己也得拖垮。作為紅一軍團長的林彪,于是給中央寫了一封信,提出要毛澤東離開直接的軍事指揮,改由彭德懷來指揮紅軍作戰,隊伍繼續北上。
為了統一糾正上述有關戰略戰術等方面的思想,5月12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會理城郊的鐵廠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
會理這座古老的小城,在四川的西南端,是川康邊界的重鎮。有內外兩座城墻與東西南北四個城門,防守嚴密,易守難攻。
作為紅三軍團長的彭德懷,此時正指揮紅軍猛烈攻城。突然接到通知,讓他與政委楊尚昆一同迅速趕往城外山坡洼地的一個鐵廠去參加中央會議。
戰爭打得正激烈,作為指揮員怎么能離開?
彭德懷對送通知的人說道:“楊尚昆正在發高燒,連路都走不動了,我也要指揮戰斗,請個假吧!”
來人堅持要按中央通知執行。
沒有辦法,彭德懷只好離開戰場,并叫人用擔架將正發高燒的政委楊尚昆抬到會場。
會議由張聞天主持,毛澤東講話。
毛澤東對前段時間紅軍作戰的情況作了總結性的說明:“這兩三個月來,我們紅軍總在赤水南岸轉來轉去,在貴州、云南兩省同敵人迂回穿插,跑了近3000里的路,有人說拖累了,拖苦了,我說呢,這些路沒有白跑,苦也沒有白吃,逼得老蔣在貴陽驚惶失措。我們南下直逼貴陽,老蔣就會調滇軍出援,等到滇軍一出來,同志們,我們這盤棋就活了……”
會理城外,不時地傳來槍炮聲。
政治局委員們傳看過林彪的信,都以為毛澤東說的是林彪。
彭德懷知道,攻城之戰正在關鍵時刻,急得坐在那里頭上都直冒汗水。因為到現在為止,紅軍的中午飯還沒有著落,土豪劣紳在紅軍到來之前,將錢糧全部都轉移進會理城去了,要是攻不下來,就不能為困難中的紅軍籌足糧食……
可是,會議卻點名要他發言。
彭德懷來不及細想,就說:“我軍采取的戰術,從貴陽的西北到城東,然后又從南向西進,擺脫了敵人的四面合圍,將所有敵軍甩在后面,現在連離我們最近的滇軍,追上我們也要3天的路程。目前已勝利地渡過金沙江,進入了會理,同四方面軍會合的日子指日可待……”
毛澤東突然站起來,打斷了彭德懷的發言。
毛澤東提高聲音說:“彭德懷同志,你對失去中央蘇區有意見嘛!在困難中動搖,這是一種右傾思想。林彪寫的信是不是與你有關?”
彭德懷的思路,這才從炮火連天的攻城戰斗中醒悟過來。
毛澤東接著又批評紅三軍團的政委楊尚昆,說他是“彭德懷的尾巴”。
會場大震。
彭德懷頓時感到莫名其妙。
好在一直低頭不語的林彪這時作了辯白:“我給中央寫信,沒有什么別的想法,主要覺得總跑路,心里煩悶……”
毛澤東立刻打斷林彪的話:“你是個娃娃,你懂什么!”
聽著毛澤東如此嚴肅的指責,看著會議桌子上擺著林彪寫給中央的那封信,彭德懷弄不明白,明明是林彪寫的信,為什么要說與他彭德懷有關?我彭德懷歷來都是光明正大的,何時做過這種事情?
一向耿直的彭德懷站起來,指著林彪說:“你給中央寫信,提出無理要求,這是完全錯誤的做法。遵義會議之后,新的領導剛剛確立,你卻又提出要更換前方指揮員,這是不妥當的。特別是提到由我來擔任,這更是不適合,我也不能勝任。”
接著,彭德懷也坦陳了自己的真實思想,并在會上帶頭作了自我批評:“前幾次戰斗沒打好,我也有一些想法,覺得這樣打下去行不行,我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彭德懷在對自己的思想進行批評后表示:“我們應該團結一致,擁護新的中央領導,在新領導的指揮下繼續北上,爭取早日同四方面軍會合,打開中國革命的新局面。”
為了消除誤會,彭德懷當著毛澤東與林彪的面一再聲明,林彪寫信是他個人的事情,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更不會鼓動林彪寫這樣的信。
會理城外,槍聲大作,殺聲震天。
彭德懷講完之后大步走出屋子,向著炮火連天的戰場跑去。
由于軍情緊急,會理會議的風波也就此不了了之。
對于這件事情,彭德懷在他后來寫的《彭德懷自述》中寫道:“當時聽了有些難過,但大敵當前,追敵逼近金沙江了,心想人的誤會總是有的,以為林彪的信是出于好意想把事情辦好吧;我沒有同林彪談過話,而同劉少奇談話內容是完全正當的,我就沒有申明,等他們將來自己去申明。我采取了日久自然明的態度。”
但這次會議所產生的不良后果影響了毛澤東與彭德懷、毛澤東與張聞天以及一些同志之間的誤解長達數十年。
一向耿直的彭德懷認為林彪寫信之事與自己無關,也就對這次會議上對自己的錯誤批評沒有在意。可是,“在這24年中,毛主席大概講過四次,我沒有向主席去申明此事,也沒有同其他任何同志談過此事”。(《彭德懷自述》)彭德懷認為反正與自己無關,本著“日久自然明”的態度。從會理會議到廬山會議整整24年,毛澤東先后4次提到過這件事。由此可見,毛澤東在這件事上對彭德懷的誤解是很深的。
彭德懷怎么也沒有想到,1959年8月1日的廬山會議上,毛澤東在中央常委會上作了長篇發言,批評彭德懷涉及的問題非常廣泛,說彭德懷“不是馬克思主義”,是馬赫唯心主義的“經驗主義”,是資產階級世界觀。在算彭德懷的歷史舊賬時又提到了會理會議的問題,即林彪寫信要毛(澤東)、周(恩來)、朱(德)離開軍事指揮崗位,由彭德懷來指揮紅軍作戰一事,用以說明彭德懷鬧獨立性,反對他,從歷史上彭德懷與他不合作。可見毛澤東對此事始終沒有忘懷。
好在當時林彪在場,彭德懷便要林彪當眾說清楚這件事情。林彪坐在一旁不緊不慢地插話說,他在長征途中給中央寫信,要毛澤東、朱德、周恩來離開軍事指揮崗位,由彭德懷指揮紅軍作戰,這件事他事先并沒有與彭德懷商量,與彭德懷無關。
林彪24年后才說出事件的真相,雖然澄清了事實,但是對于此時此刻的彭德懷,卻沒有帶來任何的好處,這位上“萬言書”,為民請命的元帥,還是被打成了“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反黨集團”的頭目。
但是,當年會理會議上的事件終于獲得了澄清,這多少也給彭德懷一點小小的慰藉。
彭德懷始終弄不明白,遵義會議前后,他一直積極支持的湘潭同鄉毛澤東,怎么會產生如此大的誤會?
也許,這就給彭德懷以后的悲劇埋下了伏筆。
一晃,整整30年過去了。為了大后方三線攀枝花鋼鐵廠的建設,彭德懷再次經過作為那段歷史見證的會理舊戰場,怎么能不感慨萬千啊!
彭德懷久久地站立著,沉默著……
會理“失蹤”
彭德懷一行到達會理,住在縣政府招待所里。
吃過晚飯,警衛參謀景希珍去給他打開水回來時,發現屋子里不見了人,急得在招待所到處尋找。
后來,景希珍和秘書綦魁英、司機趙鳳池一起又在院子里找了半天,仍然沒找到,三人急得頭上都冒出了汗水。
彭德懷失蹤的消息很快被當地縣委和縣人民委員會的負責人知道了,此事非同小可,于是便動員有關人員,在全城四處尋找。
彭德懷到哪里去了呢?
彭德懷雖然經毛澤東親自點將“出山”,擔任了西南三線建設委員會第三副主任,但那是怎樣的一個副主任呢?
彭德懷到達成都后,建委的幾位主任根據情況進行了工作分工。
既然是準備不可預測的未來戰爭,作為曾任八路軍副司令員的彭德懷,在抗日戰爭時曾與不可一世的日軍打過仗,解放戰爭中與800萬蔣軍交過手,朝鮮戰場上曾與美軍和南朝鮮李承晚軍隊交過鋒,回國后又任國防部長,而且管過軍隊和軍事工業,他多么希望能去干自己熟悉的工作啊!
彭德懷曾說過,我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富國強兵”。
然而,分工的結果是讓這位彭大將軍去抓電力、石油、天然氣和煤炭方面的事情。
彭德懷咬著厚厚的嘴唇,一言不發。
就這樣,戰功赫赫的彭德懷元帥,出任了西南三線軍事工業建設的“先行官”。
他帶領著秘書綦魁英,警衛參謀景希珍和司機趙鳳池,前往川東重鎮重慶、瀘州等地,了解“糧草”的準備情況。
現在,為了毛澤東十分關心的攀枝花鋼鐵廠能夠盡快建成,他又馬不停蹄地直奔金沙江畔。
晚飯后,他自己悄悄地溜出了縣委招待所,踏著落日的余暉,在會理城中去辦自己的事情。
還是當年的那座小城,還是那長滿青苔的厚厚的城墻,被山里人踩得光滑錚亮的石板路,在落日的余暉中閃著一層紅銅色的亮光,飄蕩在縣城上空的裊裊炊煙,使彭德懷覺得特別親切。
彭德懷走到一個小攤前,操著湖南口音問道:“老鄉,你們這里藥店在哪里?”
那位老鄉用手一指:“前面走幾十步就有一個。”
彭德懷看著小攤賣的瓜子和核桃就問:“老鄉,有石榴賣嗎?”
那位老鄉看著彭德懷:“你這位老同志是外鄉人吧,這季節石榴還沒有長出來哩!再過幾個月,會理就有大紅的石榴上市了!”
彭德懷問道:“老鄉,你們城外鐵匠鋪子旁的那幾棵大石榴樹還在不在?”
那老鄉搖搖頭:“哎——前幾年大煉鋼鐵,全被砍去當柴燒了。”
彭德懷:“還能有這樣的怪事情?那煉鋼鐵用的是煤,木柴怎么能煉出來?”
“老同志,你別問了,我們也搞不明白,反正上級叫砍就砍了。”老鄉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著城墻外面的大山說,“你看看,不光是砍了那幾棵石榴樹,連滿山的大樹都給砍光了,一下大雨,泥石流就會沖到城墻根下!這樣亂砍樹,只怕是有一天連我們會理人都吃不上石榴了!”
彭德懷抬起頭來,只見城外那重疊的山嶺在落日的照射下,閃著赤褐色的光,那是一種無奈,也是一種渴盼,一種對昔日的呼喊和對綠色生命的希望。
“胡搞!”彭德懷生氣地一跺腳,轉身朝城門外走去。
賣東西的老鄉被嚇了一跳,愣愣地站在那里,看著這個春天里想吃石榴的奇怪老頭。
說起彭德懷反對一些基層干部不顧老百姓的利益大搞浮夸風、瞎指揮,他家鄉彭家圍子的鄉親們都不會忘記1958年那個冬天發生的事情。
這年12月,彭德懷回到家鄉,聽到群眾對干部意見很大,經過調查之后,他在臨別前的一個晚上,特地將公社的干部召集來,給他們“約法八章”:
不準瞎指揮;
不準浮夸;
不準說假話;
不準強迫命令;
不準打人罵人;
不準罰口糧;
不準拆社員房屋;
不準毀林。
當時在場的干部們一個個都答應得很好,第二年的廬山會議之后,這些干部就不再執行彭德懷給他們定的這幾條了。
可是,蒙冤后的彭德懷卻仍然沒有忘記家鄉的老百姓。
1961年11月,根據中央的要求,頂著“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帽子的彭德懷再次來到家鄉進行調查研究,走進流淌過父輩血淚的彭家圍子,一家一家地走訪,一戶一戶地談心。這些家鄉的人民不怕這位苦伢子出生的元帥頭上頂著的“帽子”,他們有苦要向他說,有冤要向他申。
彭德懷來到響塘區南店公社陳莆大隊,隨行人員要通知公社和大隊的干部,被他制止了。
中午他們來到一戶農家,彭德懷揭開鍋蓋一看,天啊,老百姓都吃的啥呀,是一鍋山里挖的野菜拌著糠攪的糊糊,哪里還有一粒糧食!
彭德懷心如刀絞,讓人將公社的干部都叫來。
家鄉的這些干部大都與彭德懷認識,也都是上次接受“約法八章”的,見已被“打倒”的彭德懷仍然一臉的虎氣,一雙怒目沖著他們,忙點頭問好:“彭元帥好!”
“好什么!”彭德懷瞪著兩眼說,“上次給你們的‘約法八章’,你們都忘記了吧!解放10多年了,老百姓連肚子都吃不飽,還要你們這些干部干什么,你們還有沒有臉拿人民給你們的工資!”
說著,彭德懷給在場的干部一人盛了一碗野菜糊糊。
“吃!”彭德懷說著,自己帶頭吃了起來。
干部們只好硬著頭皮吃,那苦澀的野菜和粗糙的糠皮,吃得一個個直伸脖子。
臨走,彭德懷掏出5斤糧票和10元錢交給女主人,一再表示道歉:“我們吃了你家的飯,對不起,對不起。”
這次回來調查,彭德懷發現群眾反映的仍然還是那些問題:為辦食堂,一個晚上把人家的房子就給拆了,將老百姓家的鍋灶都給掀掉;為煉鋼鐵,把滿山遍野的樹木都給砍光了;反“右傾”就是將不同意見的群眾吊起來用鞭子抽;明明田里減產了,卻硬要向上級報增產。一些干部為了一頂烏紗帽,連老百姓的死活都不管了!
調查結束,彭德懷感到問題嚴重。他對湘潭縣陪同的一位同志說:“請你將這幾天調查的情況寫個報告給我,我要帶回去為老百姓打官司!”
那位同志一聽彭德懷又要“寫材料”,又是要“帶回北京”,還要去“打官司”,嚇得額頭冒汗。
彭德懷啊,難道你忘記了廬山會議,難道你忘記了自己的處境?
彭德懷見那位同志面有難色,就問道:“你是不是共產黨員?”
接著他便說:“我們都是黨員,我們入黨是為了什么?當官做老爺,然后來欺壓老百姓?同志,我們吃著人民的飯,穿著人民的衣,連為他們說句公道話的勇氣都沒有,這還能叫共產黨員?把真實的情況反映上去,責任由我來負!”
現在,再次“出山”的彭德懷來到會理縣城,獨自上街走訪,了解民情,體察民意。他身穿一件中山裝,腳蹬一雙圓頭口布鞋的彭德懷,頭上戴一頂黑色嗶嘰尼帽子,儼然一位“公社黨委書記”模樣,朝著前面的一家藥店走去。
藥店柜臺里坐著一位女售貨員。
彭德懷走過去問道:“同志,我嗓子有些痛,給買點藥。”
售貨員問:“你要買的是什么藥?”
彭德懷為難地說:“我也不知道。”
售貨員奇怪地看著這個老頭,問道:“你要買藥,怎么能不知道。”
彭德懷說:“你給我看一看,就是嗓子痛的藥。”
售貨員于是給他找了一瓶藥。
彭德懷看了看,就付了錢。
接著彭德懷打開瓶子的蓋子,從里面取出兩片藥來。
藥片還未下肚,突然聽見有人喊他:“彭主任。”
彭德懷回頭一看,縣委的一位同志與他的秘書綦魁英、警衛參謀景希珍、司機趙鳳池正站在面前。
彭德懷這時竟孩子般地笑著說:“哦,你們來了。”就咕嘟一下將藥片吞了下去,然后悄悄地將藥瓶放進了衣袋里。
警衛參謀景希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哎呀,你怎么一個人亂跑,出來也不打個招呼?”
彭德懷愧疚地說:“我是怕麻煩大家……”
警衛參謀景希珍忙問售貨員,彭德懷在這里買了什么藥。
售貨員見3位解放軍與縣委的同志都圍著這個老頭子,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忙說出了彭德懷買的藥名。
“嗨,你怎么能一個人亂買藥吃!”警衛參謀說,“把買的藥給我吧。”
彭德懷說:“我向你檢討,但這藥不能給,我看這藥店的小同志挺負責的,吃了藥馬上會好的。”
經問明原因,原來彭德懷感覺喉嚨有些痛,身上有些發熱,怕影響隨行人員和地方的同志休息,給別人帶來麻煩,就獨自出來買藥了,也好順便看看離別了多年的會理縣城。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突然“失蹤”,卻給隨行人員和縣里帶來了恐慌。聽說他生了病,于是立即將他送到醫院。
經醫生檢查,彭德懷高燒達39.5度,屬呼吸道感染。
彭德懷硬是不愿打針,他說:“都下班了,給你們大家帶來這么大的麻煩,實在不好意思。更何況我已經買了藥,醫生也說了,這藥可以治我的病。”
沒有辦法,大家只好隨彭德懷回到招待所。
到了晚上,彭德懷敲開隨行人員的房門,高興地說:“你們摸摸我的額頭,已經不再發燒了。4個小時過了,現在又該吃藥了。”
說著,彭德懷取出那只藥瓶,擰開瓶蓋,往嘴里扔了兩片藥。
警衛參謀景希珍忙給他倒上一杯水,彭德懷接過來,連說:“謝謝,謝謝。”
秘書綦魁英提議:“彭總,你身體不太好,明天是否休息一天?”
彭德懷哈哈地笑了:“這點小毛病就休息,又不是泥捏的!明天我們就直奔渡口,直奔建設中的攀枝花鋼鐵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