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春暖花開的好天氣,暖暖的陽光洋洋灑灑,大地一片生機盎然。
得知蔡忠華已買好開往四川省南江縣的長途汽車票,于4月1日上午乘車回家,奉賢法院的執行法官準備送送他。
那天清晨,筆者隨同法官及記者驅車來到了坐落在奉賢區青村鎮光明社區的一家老人護理院。也許是思念家人心切,也許是心情太激動,蔡忠華早已坐在輪椅上等候著。

眼前的蔡忠華,身著新買的米黃色夾克衫,顯得格外精神。興奮,充滿歸心似箭的興奮,傾注在他那陽光燦爛的臉上。感激,發自內心的感激,流露在他那熱淚盈眶的雙眼里。
當顧建春庭長與庭長助理李衛星走到蔡忠華身旁,將最后一筆執行款送到他手中時,蔡忠華情不自禁地哭了,淚水止不住地流淌著。
目睹著這感人的場面,筆者忽然發現蔡忠華雙手分別拉著兩位法官的手,緊緊地攥著,久久不放手。這一細微的舉止,不禁讓筆者內心為之一震:弱者的手緊握著法官的手不放松,這不僅僅是蔡忠華發自內心感激之情的顯示,更意味著當打工者的合法權益受到損害時,他們是多么需要依賴法律給予強有力的保護啊!
“四年了,他從未像今天這樣笑過,從未如此開心過!”一直在為蔡忠華討錢的其妹夫王學軍及哥哥蔡忠明,此時此刻也感慨萬分。
他從13米高空墜落
家住四川省江南縣的蔡忠華,從1995年起就來到上海打工謀生。五年前發生慘劇時,他才34歲,是一個年富力強的壯漢。
事發前,蔡忠華剛做完一家工地的活,經包工頭張文強介紹,來到奉賢工業開發區一家規模較大的企業參與廠房建造。蔡忠華干的活是為廠房房頂安裝彩鋼瓦。據他說,房頂高度有13米多,底下無安全網保護設施。每天爬在高空作業,他總是格外小心謹慎。
2004年12月13日中午12點多,大伙兒都去吃飯了。因手中的活還剩一點,蔡忠華就獨自一人在那兒干著。
“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抬頭一望,蔡忠華不見了。”王學軍說,當時他正巧也在現場,聽到響聲他趕緊沖進廠房內,發現蔡忠華仰面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他立即打“120”,與工地老板劉歡將蔡忠華送到了上海市第六人民醫院。
醫院初步診斷,蔡忠華體內多處受傷,傷勢很嚴重,生命隨時有危險,立即實施搶救。
“哪知,老板劉歡竟狠心地對我們說,不要救了,沒希望了。”王學軍他們聽到這話十分憤怒,態度堅決地表示,“只要蔡忠華尚有一口氣,就一定要救他!”劉歡只得掏錢交上了第一筆押金。
一個星期后,蔡忠華仍然處于半昏迷狀態,醫院決定對他動手術,費用需10萬元錢。然而,劉歡遲遲不送錢來,致使蔡忠華的手術一拖再拖。在王學軍他們一次次的催討下,劉歡與包工頭張文強兩人分幾次拿出了8萬多元錢。經醫院手術,蔡忠華的身體狀況有了好轉,但其腰部以下已失去知覺,不能動彈。
醫生告知,蔡忠華胸椎11-12節斷裂,意味著蔡忠華今后再也不能站立,伴隨著他的將是輪椅與床。一個身強力壯的硬漢,從此成了廢人。
蔡忠華在上海市第六人民院住了近2個月后,被劉歡轉到了奉賢一家中醫醫院。他對蔡忠華說,這家醫院人熟,中西療法效果更好,費用又不高。考慮到長期住在市級醫院,費用確實很昂貴。為了替劉歡省點錢,王學軍他們當時未加阻攔。
誰知過了三天,院方就通知他們,原先繳納的2000元錢已用完,需再拿錢。
“2000元錢,能治啥病?這不是在糊弄人嗎!”
得悉劉歡的承包工程款一定還在上家,王學軍帶著蔡忠華的妻子與兒女找到了總承包方公司,要求他們拿錢給蔡忠華治病,并作工傷認定和傷殘鑒定。這家公司立馬通知劉歡到場,讓他寫下承諾書,負責處理好這件事,方能結算工程款。
劉歡當即保證,蔡忠華的工傷認定與傷殘鑒定,他負責幫助向勞動部門申請,勞動裁決賠償多少,他一定會給多少,一分錢也不會少。至于醫院的錢,他會協調好的。
劉歡的承諾,讓蔡忠華他們信以為真。2005年4月25日,奉賢區勞動部門為蔡忠華出具了工傷認定書。
3個多月后,躺在醫院的蔡忠華早已身無分文,在王學軍和蔡忠明的幫助下,蔡忠華到指定醫院進行了傷殘鑒定。2005年8月26日,勞動部門出具的傷殘鑒定結論:蔡忠華因公致殘程度二級,生活大部分不能自理。
然而,此時劉歡已不見蹤影。拖欠醫院一大筆醫療款的蔡忠華只能被拉回居住處。
2005年11月10日,奉賢區勞動仲裁委員會根據蔡忠華的訴請,依法裁決劉歡支付蔡忠華傷殘補助金及相關費用共計人民幣52萬多元。
贏了官司拿不到錢
就在蔡忠華等著劉歡的賠償款時,王學軍在2006年12月中旬收到了法院送達的出庭通知,原來,劉歡以上海建舒鋼結構有限公司名義將蔡忠華告上了法院。
庭審中,劉歡訴稱,蔡忠華所干的工程是由上海恒建鋼結構有限公司分包,張文強轉包的。被告蔡忠華是張文強私自雇傭的工人,未經總包方的許可和備案,故未辦理保險。本案的原告一直是案外人,勞動部門聽從被告單方面的陳述,錯誤地認定原告為工傷單位主體。對此,原告不服仲裁。
沒錢請律師,王學軍主動擔當起蔡忠華的代理人,在法庭上,他理直氣壯地指出,原告是借用案外人上海恒建鋼結構有限公司的營業執照承包此項工程的。
經二次開庭審理,2006年2月27日奉賢法院依法作出判決,判令原告上海建舒鋼結構有限公司支付蔡忠華傷殘補助金等各類費用共計人民幣52萬多元。
半年后,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依法作出民事裁定:雙方當事人按原判執行。
盡管蔡忠華他們心中明白,劉歡是在惡意訴訟,故意拖延時間,可法定程序是一環扣一環,必不可少的。
當他們拿到了這份民事裁定書立即向奉賢法院申請執行時,為時已晚。承辦法官在執行時發現,被執行人上海建舒鋼結構有限公司已登記注銷,無財產可供執行。在找到劉歡時,他依然表現出一副愿意賠償的誠懇態度,答應分期支付,并拿出了第一筆執行款3萬元人民幣。之后,拿到工程款后的劉歡,卷款潛逃。
此時,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已苦苦照料服侍蔡忠華一年多的妻子,在一天傍晚,乘蔡忠華已睡著時悄悄走了。
從醫院被迫將蔡忠華拉回來后,由于得不到治療,他的傷勢日趨嚴重。漸漸萎縮的雙腿發紅發黑,像烤焦了的蹄子。腰部由于安裝了鋼板,一直在疼痛。一次次的打擊,幾乎擊潰了他的精神。每天深夜,無法入睡的蔡忠華總是在哭泣。
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經過一番打聽,王學軍他們找到了劉歡大女兒劉小葉的家。那天傍晚,他們敲門進入后,發現劉歡前妻也住在此。雙方當即發生了爭執,直至派出所民警趕來將他們勸離。
2007年的國慶節后,王學軍與蔡忠明抬著蔡忠華硬闖入了劉小葉的家。
兩個月中,劉小葉不掏錢,蔡忠華就是不撤離,雙方一直僵持著。
“那時,我的心早就死了。”回憶起那段日子,蔡忠華告訴筆者,從醫院蘇醒后,他就知道自己這一生已完了。死,干干脆脆了斷痛苦的人生,這一念頭一直占據在他心中。可想到家中還有一雙可愛的兒女及慈祥的老母親,他死也要拿到這筆賠償款。他要把這筆錢給孩子們,讓他們好好學習,好好生活。
今年元旦前夕,劉家帶著多人上門,謊稱法官通知他們一起到法院去解決問題,將蔡忠華抬到了法院后即離去。
面對身體多處潰爛已奄奄一息的蔡忠華,庭長顧建春在請示院領導后,即與民政部門取得聯系,將蔡忠華送進了老人護理院。
法院掛牌攻堅窮盡執行
“如果沒有法院的窮盡執行,沒有顧法官與李法官充滿人性化的關懷,蔡忠華恐怕撐不到今天。”王學軍感慨萬分。
此案得到了奉賢法院領導的高度重視,院長席建聲在批示中要求執行法官從關注民生高度,窮盡執行措施,盡最大努力維護弱勢者的合法權益。
在劉歡卷款逃走后,該案即被轉入疑難執行組,由庭長顧建春掛牌,助理李衛星攻堅。
“公司沒了,人逃走了,拿什么執行?”憑著多年的執行工作經驗,他們心中明白,這是一起“死案”,很難執行。
翻案卷、查資料,深入調查走訪知情者……工夫不負有心人。他們在仔細查閱卷宗時發現了可疑之處:劉歡當時借用了案外人上海恒建鋼結構有限公司的營業執照承包此項工程的。可工程還未結束,他卻在2005年4月6日突然召開股東大會,決定公司注冊資本由50萬元增至500萬元。而此時,蔡忠華的工傷認定還被拖著未辦理。
在進一步了解后得知,公司注冊資本如果只有50萬元的話,是不能承包這項工程的,故劉歡采取增資的方法,將兩個女兒吸收為股東。劉歡本人出資210萬元,兩個女兒分別出資120萬元。
“這么多的錢,從哪里籌集的,現去向何處?”承辦法官馬不停蹄地調查取證,獲得了一個令人振奮的線索:4月13日,上海建舒鋼結構有限公司向一家經濟發展公司借了450萬元作為投資款。一個星期后,這筆款子連本帶息還給了該公司。而這段時間,恰巧是劉歡在為蔡忠華辦理工傷認定。
“劉歡及其兩個女兒作為股東有抽逃公司注冊資金嫌疑,造成被執行人不能履行賠償債務,應將他們追加為被執行人!”找到了突破口,執行也就有了希望。
2007年6月25日,奉賢法院根據申請執行人蔡忠華的申請,依法作出裁定:被執行人上海建舒鋼結構有限公司支付給申請人蔡忠華的賠償款,由被執行人的投資人劉歡、劉小葉、劉小文在各自應投入的公司注冊資金范圍內各自承擔清償責任。
一起工傷賠償執行案終于了結了,但透過蔡忠華的不幸遭遇,老板的背信棄義,法官的窮盡執行,反映了在經濟快速發展的當今社會,“執行難,難執行”成了影響社會穩定、和諧的一大問題。■
編輯:靳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