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炳洲同志專注于民本經濟研究十年有余,是中國民本經濟問題研究的拓荒者和積極倡導者之一。早在1993年,他寫成的《國有企業改革的方向:民本位+股份化》公開發表在《江漢論壇》1994年第3期上。可以說這是嚴炳洲同志所思索的“民本經濟”的初始形態。1996年,他的論文集《民本經濟論》出版(中國商業出版社),其時我在《序》中說:“盡管這是一部年輕人的論文集,但其中許多問題的研究卻不乏獨到見解。如‘民本位+股份化’的命題。……”其后,他始終不曾放棄對民本經濟的深入思索。可以說,嚴炳洲同志是民本經濟發展的密切關注者和民本經濟研究的長期堅持者。其“長江游鱗小,奮力逐大波”的不舍追求和探索精神值得稱道。炳洲在博士論文基礎上寫成的《民本經濟新論》就是在經濟學、法學及新政治經濟學等的交叉點上進行探索的結果,也是他十余年來追蹤研究民本經濟的一個系統總結。《民本經濟新論》“新”在何處?通觀全書,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提供了新視角。全書以中國經濟體制轉軌為背景,從權力類型的角度分析了決策權的來源及其集中程度,劃分了“行政性分權”、“經濟性分權”、“政治性分權”、“綜合性分權”等,對公共權力與市場、公共權力與公民權利、政府與企業等關系進行了研究,旨在深入推進我國從“物本經濟”向“人本經濟”的轉變,和從“官本經濟”向“民本經濟”的轉變,以期達到既維護中央權威,又防止公共權力的異化,同時在充分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基礎性作用的過程中,充分調動地方特別是企業和公民個人積極性的目的。深入探究中國經濟體制轉軌中的分權問題,對于堅持科學發展、體現以人為本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第二,構建了新框架。全書把行政性分權、經濟性分權、綜合性分權作為結構主線,并突出了以經濟性分權為基礎的綜合性分權這個重點,構建了綜合性分權的制度演進分析框架,提出了以經濟性分權為基礎的綜合性分權的兩種主要路徑。路徑Ⅰ(綜合性分權Ⅰ)——以體制內公共權力的收縮為標志,部分國有國營走向國有民營、混有民營,直至民有民營;路徑Ⅱ(綜合性分權Ⅱ)——以體制外公民權利的拓展及其保障為標志,民本經濟的主要經營形式——多種多樣的民營經濟(在本書中泛指非國有國營經濟)得到迅速發展。多層次多方面的“國調民進”己成為漸進式分權改革發展的大勢。在公共權力退出市場、退出公民個人權利領域、退出競爭性領域的同時,由公民權利主導的綜合性分權,引起以公民為基本主體的多元市場主體的廣泛進入已是不可阻擋的潮流。
第三,揭示了新矛盾。民本經濟,相對應的是“官本經濟”。目前,在對“國調民進”改革的問題上,存在兩種極端的傾向(當然不屬主流):一端是以鏟除丑惡現象為由,主張回到集權計劃經濟和“左”的政策去;另一端則以保衛改革成果為口實,主張為少數人弄權發財大開方便之門,實際上是支持建立壞的市場經濟。前一個極端,就是“老官本經濟”,后一個極端則是“新官本經濟”。與這兩種極端的傾向相對的另一種力量,實質上就是主張建立民本經濟的市場經濟(有利于大眾的市場經濟)。《新論》旗幟鮮明地主張,在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中建立有利于大眾的市場經濟體制(即民本經濟體制),在發展混合經濟中,大力發展民本經濟。民本經濟是由公民權利主導的自主經濟(相對傳統集權命令經濟),是法治經濟(相對人治經濟、政策經濟),是權利經濟(相對權力經濟),是主體經濟(相對傳統公有制為主體)。民有、民營、民享是民本經濟的基本特征。在“國調民進”的矛盾運動和互動推進中,明確這樣一些界定和相對概念,對于進一步科學把握當代中國經濟轉型的方向是十分必要的,從而避免落入新老權力經濟的陷阱。作者認為,若偏離民本經濟方向,無論采取什么方式推進轉型,中國斷不會取得令世人矚目的偉大成就。不同思想和政策取向之間的矛盾沖突,既有思想認識上的因素起作用,又有利益關系的基礎作用。這些利益必然會像馬克思說的那樣,把仇神招到戰場上來。矛盾是事物發展的動力,揭示官本經濟和民本經濟的矛盾及相關系列矛盾,對于推進中國特色的改革與發展具有積極意義。
第四,對中國經濟體制轉軌中的漸進式分權改革進行了新概括。從分權視角考察,“經濟體制轉軌的過程,本質上也是由原來的官本經濟轉向民本經濟的過程。”(李丁富,2003)同時,在轉軌進程中需要防止誤入新權力經濟的歧途。中國的經濟轉型模式既區別于“畢其功于一役”的激進模式,又有別于“以市場經濟作為唯一目標”的漸進模式。中國經濟轉型的實踐探索始終與中國人民的利益、命運和前途緊緊相連。本書把中國經濟體制轉軌中的漸進式分權改革概括為“政治安定,漸進分權,市場取向,民本經濟”具有新意,對進一步的理論創新具有啟發意義。在四者中,“民本經濟”是屬目的性的,“政治安定、漸進分權、市場取向”都是為之服務的手段。對分權的簡要概括(詳見第二章第六節),要言不煩,具有集成創新的特點。與此同時,對中國特色經濟分權模式進行了新的探討。
第五,探索了中國特色改革和發展的新思路。“體制外的示范效應”表明:與官本經濟相對的民本經濟,不僅是國有企業或國有經濟改革的方向,更是整個國民經濟改革和發展的主體和方向。這不僅符合“以人為本、為公為民”執政理念的要求,也符合防止公共權力異化、建立法治的市場經濟的要求。堅持這一方向,是改革和發展成果惠及民眾并使改革和發展獲取持久根本動力的關鍵所在。反思行政性分權中出現的種種負面效應后,作者認為問題的癥結在于行政性分權在歷經計劃體制內的行政性分權、主輔結構中的行政性分權之后己走到了它的盡頭。因為此前的分權往往只注重行政性分權,它由于忽視了企業和公民個人的獨立性,分權只停留在調整企業的隸屬權、管理權上。這種計劃體制內的行政性分權,卻難以擺脫“集權計劃統則死,分權計劃放則亂”的“兩難困境”。在建立和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中,作者認為具有慣性的“行政性分權”需要向兩個方面轉向:一是以經濟性分權為基礎的綜合性分權,要擺脫“兩難困境”,關鍵是要改變公共權力主導的資源配置格局。二是在保障國家安全、法制統一、政令統一、市場統一和中央宏觀調控能力的前提下,依法分權,并充分保障公民的權利。
第六,反映了民本經濟研究的新背景及新動態。研究“民本經濟”,在20世紀90年代初中期只是像嚴炳洲等個別學人的自由探索,進入新世紀后己逐漸發展成為一個群體,且有群體性研討活動。如2002年底,北京開達經濟學家咨詢中心與中央黨校經濟研究中心在京合辦了中國市場經濟論壇第61次研討會,主題是對民本經濟進行研討,會后編輯出版有《中國市場經濟論壇文稿》(2002年第6期);又如2003年12月,在溫州舉行了“中國民本經濟學術研討會”,會后編輯有《民本經濟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發有《“民本經濟”學術研討會主要觀點綜述》(唐留雄:《“民本經濟”學術研討會主要觀點綜述》,載《經濟學動態》2004年第5期)。浙江大學管理學院專設有“民本經濟與管理研究中心”。還有高尚全同志出版了文集《民本經濟論》(中國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當然,這些研究還只是一個開端,更加深刻、也更加系統的民本經濟研究還有待我們深入發掘。有關研究新動態,從本書附錄中可見一斑(詳見“經濟轉型期民本經濟前沿研究概覽”及“有關民本經濟的報刊文章目錄”)。這對于民本經濟問題的進一步研究,無疑是搭建了一個階段性的文獻平臺。這是孜孜以求的有心人與便捷網絡相結合的產物,其中飽含有炳洲的汗水和心血。
第七,提出了構建中國民本經濟學的新設想和新預期。顏鵬飛、馬瑞(2005)在《關于構建轉軌型政治經濟學體系的反思》一文中指出:有關“理論生長點可作為新體系的構件:……或者圍繞‘經濟體制轉型’來設計框架結構,提倡從傳統的國家為本位的經濟體制、企業本位論向勞動者本位體制的轉變”。本書作者認為,深入探索中國特色經濟性分權模式,旨在深入推進“見人見制”的轉型。作者認為,民營經濟應升華為民本經濟,換言之,法治化、制度化的民營經濟就是公民權利主導的民本經濟。這既是改革和發展實踐的產物,又預示著事物發展的某種趨勢。中國經濟的發展己經成為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之一,中國的經濟發展中有著大量的具有世界性意義的命題,需要經濟學人來解決。在中國特色分權探索中,正視民本經濟與官本經濟的矛盾沖突,迎接官權壟斷或權貴經濟的嚴峻挑戰,正是構建中國民本經濟學的歷史契機所在。
第八,提出了許多新論點。如國家采取“松綁”的形式放權讓利于民,還需進一步“撤綁”;主張將國家權力主體(政府)導入“公民權利--公權責任”關系之中,優化整合官民目標、化解官(權力)與民(權利)的矛盾,在經濟性分權中初步確立了公民權利主導型的分權;把溫州老百姓經濟作為中國民本經濟的實踐版;提出了“有機發展戰略”(“A戰略”)面臨的系列問題及若干建議。書中對“民本”思想是典型的中國文化進行了辨析,強調“民本”思想并非是有的學者所言的“舶來品”。這些論點,多有新意,值得探討。
總之,本書角度新穎,綱領分明,思路清晰,視野開闊,資料豐富,論證充分,重點突出,既有理論研究,又有實證考察分析,是我國系統研究民本經濟的第一部專著,從這個角度講本書具有重大意義。我相信《新論》的推出,將進一步為經濟研究提供新的視角和素材,啟發我們的思考,引起讀者的興趣,并對學界深入研究這個問題產生積極影響。當然,作為拓荒之作,難免有不足之處。如對官本經濟、民本經濟的特征系統分析不夠;對“公有主體”與“民本基礎”之間的內在機理還剖析不深;在工業化、信息化、全球化潮流中如何按照科學發展、和諧發展的要求推進民本經濟發展的舉措論述有待深化;多種新的經濟學方法的運用尚不充分。如能結合中國經濟體制轉軌中漸進式分權問題研究,深化完善、拓展發揮,則會使本書更趨系統、更加精彩。我很贊同并相信:“興民本經濟富百姓”與“行民主政治強國家”是互為表里、相得益彰的。就理論而言,這兩者間的互動關系、主要障礙及化解方法均與政治性分權密切相關,對它們進行更全面更深入更系統的研究,仍然是我們面臨的重大課題。
(責任編輯 陳孝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