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當前我國群體性突發事件表現為六大特征:從觸發機制上看,并非“突發”,而是社會風險積累到一定程度的爆發;從發生機理上看,多導源于終極意義上的利益沖突;從基本性質上看,多屬于人民內部矛盾;從參與主體上看,基本都屬于弱勢群體;從對象關系上看,多發生在官民之間;從表現形態上看,“無直接利益訴求”的群體性突發事件增多。把握這六大特征,有助于我們找到化解群體性突發事件的治理之道。
[關鍵詞]群體性突發事件;特征;無直接利益訴求
[中圖分類號]C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2426(2008)10-0060-02
近來,我國發生了多起群體性突發事件:6月28日貴州甕安發生了群眾圍攻政府大樓的惡性事件,7月5日陜西府谷發生群體性警民沖突,8月4日云南麗江又爆發了300人的群體性沖突事件,而且這些事件的暴力程度也比以往的群體性事件要嚴重得多。所謂群體性突發事件,是指某些利益要求相同或相近的群眾或個別組織,在其利益受到損害或得不到滿足時,為了實現共同利益,采取諸如群體上訪、請愿、靜坐、集會、游行示威、阻斷交通等方式向黨政機關施加壓力,甚至圍堵沖擊黨政機關、重要工程和要害部門,乃至采取打砸搶燒等方式破壞公私財物,危害人身安全,引發某種治安后果、擾亂社會秩序的突發事件。
隨著我國進入改革發展的關鍵時期,經濟體制深刻變革,社會結構深刻變動,利益格局深刻調整,思想觀念深刻變化,這種空前的社會變革在給我國發展進步帶來巨大活力的同時,新問題、新矛盾也不斷增多,社會出現了許多危機:就業問題凸顯、貧富差距擴大、社會不公平蔓延、環境污染嚴重、社會公德缺失。在這些不和諧因素的累積和刺激下,現階段群體性突發事件呈現出數量越來越多,規模不斷擴大,組織化程度越來越高,所涉及的問題越來越復雜,突發性越來越強,行為方式日趨激烈,處置難度越來越大等特點。
群體性突發事件作為一種社會諸多矛盾的綜合反映,是世界各國普遍存在的社會現象,作為轉型期的中國社會自然不可避免,但群體性突發事件的逐漸增多,嚴重地破壞了社會秩序,危害了公共安全,損害了黨和政府的形象。因此,要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就必須對呈上升趨勢的群體性突發事件存在的客觀性、必然性和危害性正確對待,而只有通過研究群體性突發事件在新形勢下所表現出來的具體特征,才能針對性地找到治理之道,努力使沖突的運行不脫離制度化和法制化的軌道。
一、從觸發機制上看,群體性突發事件并非“突發”,而是社會風險積累到一定程度的爆發
群體性突發事件具有突發性的特點,它是通過某一契機誘發的,這種契機以什么方式出現,什么時候出現,往往存在著偶然性,其發生的具體時間、態勢和影響深度、實際規模難以完全預測。但群體性突發事件其實并非“突發”,它是事物的內在矛盾量的逐漸積蓄、主客觀矛盾相互作用的產物。作為社會風險到公共危機動態演進過程中的觸發事件,群體性突發事件是社會風險積累到一定程度的爆發,其本質都是貧富、階層、城鄉、地區等結構性差異所造成的社會風險的現實表現。據“我國社會穩定研究課題組”2000年和2001年的調查顯示,城市居民認為影響當前社會穩定的主要因素集中在下崗失業、腐敗、貧富懸殊、社會風氣敗壞、社會治安惡化這五個大問題上;農村居民關注的五大問題則是農民負擔過重、腐敗官僚主義、貧富懸殊、社會風氣敗壞、失業下崗人員增加。[1]群體性突發事件正是這些社會矛盾長期得不到解決,日積月累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結果。以貴州甕安“6·28”事件為例,從一起單純的民事案件釀成一起嚴重的打、砸、燒群體性事件,就是因為礦群糾紛、移民糾紛、拆遷糾紛等多種糾紛相互交織、社會矛盾長期積累的結果。正如貴州省委書記石宗源所說:“這起事件看似偶然,實屬必然,是遲早都會發生的。這次事件,表面的、直接的導火索是女中學生的死因爭議,但背后深層次的原因是當地在移民安置、建筑拆遷、礦產資源開發等工作中,侵犯群眾利益的事情屢有發生。”[2]
二、從發生機理上看,群體性突發事件多導源于利益沖突
利益矛盾既是推動一切社會發展的根本動力,也是導致一切社會沖突的總根源。而利益結構多元化、利益差別擴大化以及利益對立顯性化,是轉型期利益矛盾和群體利益沖突的典型特征。我國現階段的大多數群體性突發事件也主要是由于利益矛盾、利益分化、利益沖突和利益重組所引發的。隨著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逐步建立和完善,社會階層結構出現了一些新的變化,社會群體利益日益呈現多樣性。不同社會階層除了共同利益、根本利益外,更多地表現為各自群體的一些具體利益。這些具體利益有時并不完全一致,在一定條件下甚至是對立的。這些利益矛盾集中表現在工資福利、勞動就業、征地補償、城市拆遷、企業改制重組、移民安置補償等問題上,而這些關系到群眾切身利益的問題往往是釀成“群體性突發事件”的直接原因。由于社會轉型期利益分配調節機制和社會保障機制滯后、貧富差距過大損壞了社會公正原則,當弱勢群體的利益受到損害或忽視時,如城市和農村征地拆遷中的不當強制性措施及補償安置政策難落實而引發的矛盾沖突問題、企業破產和國企改制中的下崗職工或失業人員的基本生活得不到保障等,他們產生相對剝奪感,不滿和對抗情緒就以群體性事件的形式表現出來。因此,現階段的群體性突發事件,除個別具有政治目的的暴力事件外,都導源于終極意義上的利益沖突。
三、從基本性質上看,群體性突發事件多屬于人民內部矛盾
由于現階段我國的群體性突發事件導源于終極意義上的利益沖突,因此,盡管群體性突發事件的外在表現呈現出某些對抗性的傾向,但從總體上看,其在性質上屬于人民內部矛盾,是由人民內部矛盾引發的、處在既定社會規范制約下集群越軌行為的一種社會現象,是人民內部矛盾相對激化、劇烈的表現。目前幾乎所有的群體性突發事件都只是為了解決某些實際而具體的問題,比如因下崗分流、房屋拆遷、征用土地、行政區劃調整等決策引發的一系列事關民生的問題,而不是反對共產黨的領導和推翻社會主義制度的敵我矛盾、階級矛盾。只有清楚地認識到群體性事件屬于人民內部矛盾,才不會導致處理上的“路線”錯誤。當然,人民內部矛盾如果處理不當也會由非對抗性轉化為對抗性,必須引起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
四、從參與主體上看,群體性突發事件的參與者基本都屬于弱勢群體
目前,參與群體性突發事件的人員主要包括下崗失業職工、房屋被拆遷居民、失地農民、農民工、無業的軍轉干部、庫區移民、出租車司機、環境污染受害者、個體業主、外資企業和私營企業的權益受損職工等。據2006年成都、重慶、西安三地有關部門調查,我國生活在城市底層的無業失業人員、低收入者、進城農民工等群體定型化趨勢比較明顯,富有者和貧困者的代際繼承效應明顯增強,一些低層人群因此出現了以暴力或非法手段獲取更高社會經濟地位的苗頭。[3]可見,群體性突發事件的參與者多屬擁有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資源較少的弱勢群體。正是由于弱勢群體擁有的各種資源較少,在各方面所處的弱勢地位,如在物質生活上處于相對貧困的狀態,在市場競爭中由于性別、年齡、智力、受教育程度等因素處于不利的競爭地位,在政治層面上利益表達渠道不暢,沒有常態的政治參與和利益表達渠道,幾乎沒有什么話語權,無法表達自己的利益訴求,這樣,弱勢群體為解決自身面臨的實際問題,就不得不借助于一種非常態政治參與的途徑,甚至采取極端的表達和追求方式,來發泄不滿和表達自己的利益訴求。
五、從對象關系上看,群體性突發事件多發生在官民之間
現階段的群體性突發事件多表現為官民之間的對立和沖突,即群眾與黨政干部、人民警察、城管執法人員之間,這反映出官民關系的惡化與不和諧、不信任趨勢。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一項關于2006年中國社會心態的調查也證實:公眾認為干部和群眾之間最容易發生矛盾和沖突,因為較多的被調查者把干部看作是改革開放的既得利益者。[4]之所以在沖突事件中群眾把矛頭指向政府機關及其官員,主要有三個方面的原因:一是體制性因素使得政府“引火燒身”。以前“全能政府”的理念使政府管了不該管也管不好的事情,承擔了過多的責任,一些政府沒能妥善解決的問題就從“民民矛盾”轉化成了“官民矛盾”。二是政府公共管理者的角色決定了其職能與民生息息相關,例如容易引發群體性事件的國企改制、農村土地征用、城市改造過程中的房屋拆遷等各項改革,都是由政府主導的,如處理不好政府自然就成為群眾指責和發泄的對象。三是極少數黨政機關、司法執法機關、公共部門及其干部中存在諸如官僚主義、貪污腐敗、執法不公、與民爭利等損害百姓利益的行為,這無疑加重了黨群矛盾和官民矛盾。如果群眾積怨已深,一有導火索,就會引發意想不到的沖擊黨政機關的群體性事件。
六、從表現形態上看,“無直接利益訴求”的群體性突發事件增多
從表現形態上看,群體性突發事件有兩個基本的分析緯度:一是看其是否有組織;二是看參與者是否有直接的利益訴求。如果根據第二個緯度來劃分,群體性突發事件可分為“有直接利益訴求”的沖突和“無直接利益訴求”的沖突。所謂“無直接利益訴求”的群體性突發事件是指事件主體與沖突事件本身并沒有直接的利益訴求,而是因曾經遭受過不公平對待,長期積累下不滿情緒,感覺到自己是顯在或潛在的被權力迫害者,進而引發心理失衡,于是借機表達、發泄不滿情緒而加入到沖突中的群體性事件。雖然該類突發事件在以往的群體性事件中所占比例較小,但近年來呈明顯的上升趨勢,國內的一些主流媒體在對粵、滬、蘇、浙等發達地區進行社會矛盾調查時也發現,許多地方的社會矛盾均呈現出“無直接利益沖突”的特征。[5]“無直接利益訴求”的群體性突發事件的影響極為嚴重,它是群體性事件由經濟性向政治性轉變的過渡階段,在某種程度上反映出社會心理失衡和民眾對政府公信力的質疑,容易引發政府合法性危機。更為嚴重的是,“無直接利益沖突”已經出現泛化趨勢,即在面對某一社會問題尤其是涉及到政府與公眾之間的沖突時,公眾已經習慣于采取極端的、不寬容的、不妥協的心態和處理方式。如果“無直接利益沖突”在社會泛化,由于其涉及面廣,并衍化成為公眾處理問題的模式,那么對其治理的成本會非常高昂,治理難度會非常大。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國現行的社會制度為避免我國現代化進程中出現不可控制的態勢提供了根本性的制度保障,但由于群體性突發事件多含著制度創新過程中社會矛盾合理釋放的諸多因子,因此,從根本上杜絕這種本來就不可控事件的發生在客觀上是不可能的。正像人的生理機能上的新陳代謝一樣,它也是人類社會進步過程中制度創新的一種“副產品”[6]。對群體性突發事件基本特征的研究,使我們可以以辯證理性的態度,正確對待在以現代化為取向、由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的社會背景下出現的這一現象,有助于找到化解群體性突發事件切實有效的治理之道。
參考文獻:
[1]王紹光.經濟繁榮背后的社會不穩定[J].戰略與管理,2002,(3).
[2]丁補之.甕安溯源[N].南方周末,2008-07-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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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郝宇青.當前中國“無直接利益沖突現象”的特征[J].探索與爭鳴,2007,(4).
[5]鐘玉明,郭奔勝.我國出現無直接利益沖突現象[J].瞭望,2006,(42).
[6]陳晉勝.群體性事件性質、原因的辯證分析[J].中共山西省委黨校學報,2003,(3).
責任編輯杜福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