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文”人文性的兩個維度
在一種較為寬廣的視野上,人們對于“語文”的理解存在著兩點基本共識,這就是判斷“語文”的兩個基本命題:a語文是一門課程,b,語文是一門課程的名稱。a命題可看作是“語文”之實體指代,b命題可看作是“語文”之符號指稱。正因為“語文”的這種既能指“名”又能代“實”的雙重特性,導致了人們在論及“語文”的諸多問題之際,常常會“各言其是”,在“人文性”問題的探討上亦是如此。
對“語文”的認識不同,對“語文”之人文性的判定也自然有異。當人們把“語文”看作是一個課程實體之際,“語文”的人文性事實上也即“語文科”的人文性,而當人們把“語文”看作是一個符號名稱之際,“語文”的人文性也即事實上為“語文”這個詞本身的符號意即“語言庸語”的人文性。
語言的三要素即語音、詞匯和語法,言語的三要素即言語主體、言語環境和言語作品;不論是語言的三要素,還是言語的三要素,它們均彰顯著豐富的人文性色彩。而“語文科”的人文性其指涉的又是另外層面的東西(下文將具體論述)。因此,籠統地講“語文”的人文性其所指事實上是模糊的,必將給諸多問題的探討帶來麻煩。
二、語文科“人文性”的四個層面
自新課程改革以來,關于語文科“人文性”的探討與爭鳴很多,表面上看似乎大家都是在針對同一個對象,然而仔細分析會發現,很多時候大家的論述并非在同一個話語情境里。導致這一現象的緣由,是因為“人文性”其外延在語文科中是多維的。“人文性”作為一個術語概念,在語文科范疇里,至少有這樣的幾個層面所指:第一,語文科課程性質的人文性;第二,語文科課程目標的人文性;第三,語文科課程內容的人文性;第四,語文科課程實施的人文性。
語文科“人文性”的四個層面并非是無序鋪列開的,它們之間存有一定的邏輯關聯。從課程論原理來看,課程性質制約著課程目標的厘定,課程目標則呼吁著課程內容的組構,而課程內容則又引領著課程實施的展開。上述可見,從“課程性質”、“課程目標”到“課程內容”再到“課程實施”,它們之間事實上存在著一定程度上的決定與被決定的關聯。語文科課程性質之人文性一旦確定,那么語文科課程目標、課程內容以及課程實施的人文性也將自然存在。
三、語文科“人文性”于課程性質中的基本定位
“人文性”作為語文科課程性質的一種存在,這自然是不用懷疑的,因為語文科從根本上講類屬于人文學科。無疑,所有的人文學科自然應有人文性,語文科也不例外。問題是,我們該怎樣去看待人文性在語文科課程性質中的角色與地位。
新課程標準對語文科課程性質的定位是:“語文是最重要的交際工具,是人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一,是語文課程的基本屬性。”仔細分析,在這一表述中,顯然“工具性”是針對“語文是最重要的交際工具”,“人文性”是針對語文“是人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按照新課程標準的意思,這里的“人文性”事實上是等同于“文化性”的,或者如有的學者所言的“文化——人文性”。新課程標準研制組專家巢宗祺先生也指出:“‘工具性’著眼于語文課程培養學生語文運用能力的實用功能和課程的實踐性特點;‘人史性’著眼于語文課程對于學生的思想感情的熏陶感染的文化功能和課程所具有的人文學科的特點。”這就提醒我們,在理解作為語文科課程性質的“人文性”內涵之際,不能想當然地人為曲解,事實上這里的“人文性”是有規定的,而并非像大家通常所認為的與人文精神相關的“一種普遍的人類自我關懷,它表現為對人的尊嚴、價值、命運的維護、追求和關切。”
顯然,如果按照上述那樣寬泛地理解“人文性”,那么“人文性”是不能成為語文科的本質屬性的,因為所有的人文學科都應該存有上述那種體現“人文精神”的價值取向。那么,現在的問題是,按照新課程標準自身對“人文性”的規定性來理解,這一“人文性”是不是就可以成為語文科的本質屬性的呢?答案也同樣是否定的。試問,基礎教育階段的哪門課程不是“人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果以“人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一標尺來判定一門課程是否具有“人文性”,那么,可以這么講,所有的課程都具有“人文性”,因為所有的課程都屬于“人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從上述可見,單一講“人文性”,“人文性”是不能作為語文科本質屬性的。那么,把“人史性”與“工具性”統一起來講,是不是就可以成為語文科本質屬性呢?新課程標準是把“人文性”與“工具性”統一起來了,但現在的問題是有兩點值得商榷:第一,新課程標準在論述二者統一的邏輯思路是通過“語文”的符號指稱意即“語言/言語”的工具性與人文性,來求證“語文”的實體指代意即“語文科”的工具性與人文性,這在邏輯上是存在問題的,因為“語文”之“名”的工具性與人文性同“語文”之“實”的工具性與人文性,二者之間并非對等。第二,即使我們認同上述的這種推論邏輯,但接下來的問題是,新課程所言的“工具性”與“人文性”之意,能否在—個點上統一起來?細致分析,便會得知,新課程標準在闡述“工具性”時說道:“語文是最重要的交際工具。”這顯然是在講“語言”,而在闡述“人文性”時說道:語文“是人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似乎不僅在講“語言”,更重要的是在講“言語”;換言之,新課程標準所講的“工具性”主要指向的是“語言”,而所講的“人文性”則主要指向的是“言語”。眾所周知,語言和言語并非同一個事物!
綜上所言,按照新課程標準所指稱的“人文性”之意,不僅單一講“人文性”,它不可以作為語文科的本質屬性,而且與“工具性”統一起來也無法在學理上說得通是語文科的本質屬性。一言以蔽之,“人文性”只能作為語文科的“重要屬性”或者稱為“基本屬性”之一,并且它無法與“工具性”統一起來。
四、語文科“人文性”于語文教學中的實現渠道
語文科“人文性”它在新課程標準意域中其所指并非是那種哲學層面的所謂“人文精神”表征下的東西,因此,在語文教學中,所謂的一切以學生為本,尊重學生、理解學生、關愛學生等諸如此類的理念及行為,事實上并非是語文科“人文性”于語文教學中真正意義上的表現;換言之,這樣的理念與做法它只是通行于所有學科教學中的公共行為,因為“以人(學生)為本”本就是現代教育中的一個重要命題。
尊重學生、理解學生、關愛學生,語文教學當然要遵循之,但這些都沒有切入到語文科“人文性”的內核。那么,按照新課程標準的意旨,既然語文科課程性質之“人文性”主要指向的是“文化性”,那么在課程內容的選擇上,通過增加語文教材中的文化含量,是不是就可以張揚語文教學的“人文性”的呢?這是值得商榷的。
把“人文性”從哲學層面“人文精神”的范疇所指,轉歸為教育層面的“文化性”含蘊,無疑是新課程標準對語文科“人文性”一個很大的規限,不過,這一“規限”事實上還不夠;換言之,這樣的“規限”還沒有真正觸及到語文科“人文性”應該有的“質的規定性”。語文科的人文教育不能泛化為一般意義上的文化教育,它應該有自己不同于其他學科的專門表現,這一專門表現即為語文科所獨有的“文學教育”。
之所以這么講,是因為語文科的人文教育,往深里探討其核心實質上是情感教育。“人文”這一概念它既是個歷時的概念,也是個共時的概念;也就是說,有古代的“人文”概念,也有現代的“人文”概念;有我國的“人文”概念,也有西方的“人文”概念。不同時空下的“人文”概念所指是存在差別的。需要指出的是,在當今公共的話語平臺中,無論是公眾的言說,還是文獻的論述,“人文”在多數情況下都是一個同“科學”對舉的概念。不論是科學主義,還是人文主義,從本質上講都是關涉“人”的問題,只不過前者追求著人之物質生存的豐盈問題,是人之“理性”的張揚;后者則追求著人之精神家園的建構問題,而這個“精神家園”的建構其核心正是人之“情感世界”的培育,即人文主義倡導的核心實質上是與物質世界、工具理性相對的人之精神家園、情感世界的守護。因此,人文學科教育區別于自然學科教育的一個重要方面是人文學科的情感教育,而作為人文學科的語文科其人文教育的核心自然也應體現為情感教育。
鐘啟泉先生曾指出:“如果說,語詞的學習具有形式性(工具性),那么,文學教材的學習則是實質性內容(思想性)的學習。”這里的“實質性內容的學習”或“思想性學習”無疑主要指向的是語文科的人文教育,它主要借助的正是“文學教材”即“文學教育”這一渠道來達成的。總之,語文科人文教育的核心是情感教育,它主要是通過文學教育來實現的,文學教育構成了語文科“人文性”于語文教學中真正屬于自己個性的表達方式與實現路道。認清這一點,將有助于駕馭好語文科人文教育的基本航向,而不至于讓人文教育泛化為一般意義上的文化教育。
(責任編輯 關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