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奶制品：陣痛后的反思

9月11日，新華社報道稱，甘肅、江蘇、陜西等地出現數十名嬰兒患腎結石的病例，各地質疑此病癥與食用三鹿奶粉有關。一石激起千層浪。9月16日，國家質檢部門公布的對全國109家嬰幼兒奶粉企業491個批次產品抽查的結果顯示，有22家企業的69批次產品被檢出不同含量的三聚氰胺。在隨后全國液態奶三聚氰胺的專項檢測中，抽查檢驗了產品市場占有率達70%以上的蒙牛、伊利、光明、三元、雀巢等知名品牌企業，檢驗結果顯示，蒙牛、伊利、光明三大牛奶生產廠家的部分批次產品中不同程度含有三聚氰胺。

這一結果著實令人震驚！痛定思痛，問題奶粉事件將業內外人士引向更深的思考。上海奶業集團有限公司財務總監陳馥蓀在接受本刊記者專訪時說：“這一事件無疑給整個中國牛奶產業帶來巨大沖擊，但也給政府以及整個牛奶行業帶來思考的契機。如果能認真審視并有針對性地對制度建設、監督管理、價格機制等方面進行修正，應該會促進中國奶業形成健康良性的發展模式?！弊陨蟼€世紀70年代開始在牛奶企業工作，有過36年奶業經驗的陳馥蓀先后在牛奶工業、牛奶質量監督管理以及勞資、財務等部門擔任負責人。

奶源也是問題源頭

業內人士多數認為，問題的源頭在于奶源。目前，涉案的數十名犯罪嫌疑人仍在進一步審理中。據河北省公安廳新聞發言人史貴中在9月17日的通報中說，經警方查明，今年4月，河北省元氏縣北正鄉楊家寨村養牛場負責人胡某以獲取非法利益為目的，向鹿泉市大河鎮某奶牛養殖公司趙某出售80公斤三聚氰胺，之后，胡某授意奶牛養殖公司副廠長卞某將三聚氰胺多次摻雜在該公司生產的牛奶中，供應三鹿集團。

目前，我國對奶制品中蛋白質的監測并不是直接檢測蛋白質，而是根據氮的含量來推測蛋白質的含量。而三聚氰胺里含氮，添加后，可能導致監測指標上蛋白質含量增加。于是，奶農把三聚氰胺加入鮮奶之中。三鹿奶粉又以鮮牛奶為生產原料，從而導致奶粉中也含有三聚氰胺。

中國奶業集團常務理事王丁錦說，三鹿的奶源絕大部分由集團下屬的奶場供給，這部分奶源由三鹿專門的技術人員和管理人員負責，質量可以控制；同時，三鹿還有小部分奶源來自奶農。這部分奶源有的直接由奶農交送三鹿，有的經由“奶霸”出售給廠家——奶源質量無法控制的正是經由“奶霸”轉手的部分。所謂‘奶霸’就是奶販子，他們經常強行收購奶農奶源，再添加水、各種添加劑造假，故得其名。據業內人士稱，這種“奶霸”在陜西、甘肅、黑龍江、河北等地較多，在上海、廣東、福建等地較少。此外，很多乳品企業為了節約生產成本，在生產液態奶時使用還原奶，而還原奶企業的奶源及其生產環節中產生的食品安全隱患疏于監管，這也是問題產生的根源。

陳馥蓀說，就目前國內的多數大品牌奶粉生產廠家而言，生鮮牛奶進入乳品加工廠后，其制作環節都在封閉環境下進行，制造工人通過電腦對生產過程實施監控，出現問題的幾率為零。而生奶進入乳品廠前的流程是問題的癥結，這一流程從奶牛的喂養飼料開始，如果不能有效監管，問題就可能產生。而散戶奶農往往把牛奶交給地方上的“奶霸”，這部分人在摻雜摻假方面更“專業”，也更具隱蔽性。

“亟待思考的是奶農的組織形態問題”

三元食品股份有限公司市場部王經理介紹，三元的奶源80%來自母公司三元集團旗下的三元綠荷奶牛養殖中心，中

心實行集約化養殖、育種和產奶，中間環節較少，且都在企業自己的掌控范圍之內。

此次檢測中，北京三元食品股份有限公司的產品均未查出含有三聚氰胺。公司總經理鈕立平分析說，這一事件很可能引起各乳品企業現有架構的改革及供應鏈的重組。各企業會加大對供應鏈的投入，加強對原材料的監管。同時，各企業還會考慮把奶農吸納到公司中來，通過更長期、更密切、更可靠的合作方式，如參股入股等多種形式，與奶農結成穩定的產銷利益關系，以確保原料奶的質量安全可控。

鈕立平呼吁，行業協會應建立、健全原料奶和成品質量長期、持續的第三方檢測制度，加強奶站的監督管理，規范原料奶收購秩序，形成統一的規?；芾恚员Ｕ夏淘吹陌踩?。

業內人士普遍了解的一個常識是，奶源的占有是企業的競爭力之一，同時其安全性自然直接關系到乳品的安全。如何爭取奶源，并保證生鮮牛奶的安全，一直以來是行業內的“老大難”。陳馥蓀說：“亟待思考的是奶農的組織形態問題?！鄙蟼€世紀80年代，上海市就在嘗試解決這一問題。而奶農生產規?；?、第三方檢測的介入以及政府的價格調控機制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據悉，光明乳業股份有限公司被抽查的93批次的產品中，6批次檢出三聚氰胺，其中5批是由北京光明乳業有限公司生產并銷售的酸奶產品，1批是由武漢光明乳品有限公司生產并銷售的酸奶產品。而該公司上海和其他地區生產的新鮮牛奶（巴氏消毒奶）、常溫牛奶、酸奶等產品并未檢出三聚氰胺。

據介紹，上個世紀80年代，上海奶農絕大多數都是散戶，各戶不過幾頭最多十幾頭奶牛，市乳品廠挨家挨戶地收牛奶顯然不現實。于是上海市牛奶公司（上海市牛奶（集團）有限公司前身）就在上海城郊設立了一個收奶站，奶農們把擠好的生鮮牛奶送到奶站，再由奶站集中送往乳品廠。但奶農和奶站之間的矛盾隨之產生。為了提高價格，部分奶農會在牛奶里摻水，甚至也出現摻雜摻假的現象。于是乳品廠就對牛奶進行取樣檢測，但奶農卻對此存有非議，認為檢測的結果不公道。這種情況下，上海牛奶公司又成立了上海乳品質量檢驗站，對生奶質量進行檢測，并于90年代初期實現股權多元化，成為獨立于奶源供應和乳品生產廠家的第三方。目前，業內人士普遍認為，在奶源供應與乳品生產企業之間引入不涉及直接利益的第三方，對奶源進行檢測，能夠有效控制奶源質量。

隨著生鮮牛奶檢測手段日益提高，上個世紀90年代，上海牛奶公司意識到，由于奶農飼養奶牛在飼料和衛生等方面往往差強人意，遂推出優質優價的收購原則，設立了牛奶中蛋白質、脂肪、乳糖等成分含量的檢測指標。在規定范圍內，指標高的奶粉價格就高，而在范圍外（或低于或高出）的則會被認定為異常奶而拒收。由于散戶養牛給牛吃的食品很雜，往往是玉米藤、花生藤之類，自然也談不上營養配比，牛奶固然賣不出價格。當時一頭奶牛的價格萬元左右，而奶牛每年產奶的銷售價格也不過千余元。很多散戶紛紛賣掉奶牛轉行。個體戶變成了專業戶，分散養牛變成集中養牛，一些大的牧場應運而生，這也成為如今上海牛奶集團有限公司奶源基地的雛形。養牛形成規模，點對點的收購生奶模式減少了中間環節，有效地避免了奶源污染。這種模式一直持續至今，成為保證牛奶衛生安全的基礎之一。

問題奶粉事件爆發后，業內另有一種較為普遍的說法是，由于收購奶農鮮奶的價格太低，甚至達到如果不摻雜摻假就無法生存的地步。對此，陳馥蓀認為，這的確是客觀存在的問題，農委和物價局等相關部門對奶農進行扶持，并出面組織協調是必要的。多年來，上海市在這方面始終采取積極措施。就在事件爆發前不久，上海市農委畜牧辦還組織各相關部門集中討論，進一步完善生鮮牛奶價格形成機制，并初步決定：由上海市發展改革委員會（物價局）會同市農委制定公布生鮮牛奶收購基本價格和上浮幅度。收購基本價格在玉米、豆粕等精飼料成本、人工成本、費用等勞動成本之外，再加7%的利潤構成，上浮幅度不超過2%（不允許下調）。生產加工企業雙方以生鮮牛奶收購基本價格為基礎，依據市場供求情況，在2%的上浮幅度內協商確定實際收購價格。生鮮牛奶生產、加工企業雙方以質價相符為原則，依據生鮮牛奶生產成本費用變動情況、加工成本費用變動情況、市場供求變化情況、淡旺季等因素，通過規范的合同形式協商確定實際收購價格。市場行情發生較大變化時，市奶業行業協會要及時提供信息，并組織有關各方加強溝通協調。

有機牧場，牛奶產業發展的新選擇

黃山腳下，坐落著上海牛奶集團（練江）有機牧場。2006年作為上海市牛奶集團的重點項目開始啟動，總投資1700萬元。2007年10月獲得農業部中綠華夏有機食品認證中心的有機產品認證，是目前國家南方地區唯一生產有機鮮牛奶的牧場。

在有機農場廠長陳新的帶領下，記者參觀了黃山腳下的這一“牧歌田園”。1200畝的牧場上，散養著200頭從英國引進的娟姍牛。牧場的水和土壤經上海市環境監測中心檢測，符合食品生產的安全要求。牧場現擁有有機飼草料種植區600畝，主要進行青貯玉米、黑麥草、大麥種植；有機輪牧區400畝，主要進行紫花苜蓿、黑麥草、墨西哥玉米和狼尾草種植，區域內種植的牧草、飼料也通過了農業部中綠華夏有機食品認證中心的有機產品認證。娟姍牛在草場上自由采食兼補充飼料。奶牛疾病防治上利用中草藥制劑進行預防和治療。

傍晚時分，隨著音樂聲響起，需要擠奶的奶牛就會自動排著隊，緩緩地走到魚骨快推式擠奶設備前擠奶。據陳新介紹，這套擠奶設備是從歐洲進口的。記者注意到，每頭奶牛腿上還綁著一塊牛腳部計步器，通過它，可以進行奶牛的身份鑒定和牛奶活動測量，實現擠奶臺圖形監控，進行全群數據分析。

上海牛奶集團有限公司下屬的第七乳品廠就在有機牧區隔壁，擠出的牛奶在第一時間裝入低溫運輸車，送往加工廠進行巴氏消毒等生產流程。

陳馥蓀說，以有機環保技術為支撐，集牧場種植、奶牛飼養、鮮奶供應等為一體的模式，在牧場內囊括了完整的有機牛奶生產鏈，中間環節的減少顯然可以避免牛奶污染的可能性。

“當然，這種牛奶目前主要針對高端市場。”陳馥蓀坦言。據悉，有機牧場年產牛奶500噸，245克包裝的有機牛奶售價10元。這個價格也是上海市牛奶集團公司將其作為扶持項目給予相當程度的補貼。

上海市奶牛研究所的徐國忠博士告訴記者，問題奶粉事件發生后，很多市民打來電話咨詢，現在究竟什么奶可以喝？“我當時很想告訴他們，有機牛奶很安全。雖然由于價格等原因，有機奶也許在相當長的時間內無法走入千家萬戶，但有機牧場的模式有望成為我國牛奶產業日后發展的趨勢之一?！毙觳┦空f?！?/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