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錢夫人付尚芳

編者按：本刊第17期報道了重慶市巫山縣原交通局長晏大彬受賄案，該案另一個被告人是晏的妻子付尚芳，付將丈夫的受賄款進行了“漂洗”，犯下了全國首例以貪污受賄犯罪為上游犯罪的洗錢罪。本期發表此報道，并在“風云大講堂”刊發3位專家的文章，談懲治洗錢犯罪在反腐敗斗爭中的作用。

交通局長初次受賄內心失衡，贓款源源來愁煞局長夫人

1963年，晏大彬出生在重慶市巫山縣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中師畢業后，在縣城先后擔任過小學和中學老師。沒過幾年，不甘現狀的他通過招考當上了巫山縣交通局路橋公司總經理。此間，為了前途一直沒顧上談戀愛的晏大彬，經人介紹才與縣航運公司女職員付尚芳結婚，第二年便生下了他們的女兒。

由于工作能力突出，晏大彬進入交通局后在仕途上一片春風，很快就當上了副局長，于2001年當上了局長兼黨組書記。

2001年4月的一天晚上，晏大彬和付尚芳晚飯后正在客廳陪女兒做游戲，突然外面有人敲門。晏大彬從防盜門的觀察孔看見，敲門的是包工頭廖開學。晏大彬剛把門打開一條縫，廖開學便迫不及待地擠了進來，把門關上后說：“晏局長，上次的塌方工程真是感謝您了……”一邊說著，一邊遞給晏大彬一個鼓鼓囊囊的牛皮紙信封，接著又以時間太晚不多打擾為由開門退了出去。等晏大彬打開信封，發現里面裝著一大沓錢，追出門去時，廖開學已不見人影。

晏大彬回到客廳，付尚芳已經帶女兒進了臥室，聽見有人回到客廳，她在臥室里說：“大彬啊，先讓你朋友坐會，我馬上就來給你們泡茶！”晏大彬走進去把那個信封遞到她面前：“他是專程送這個來的，你說該怎么辦？”

接過信封，付尚芳認真地清點了幾遍，一共有5000元。面對這厚厚的一疊現金，晏大彬一時犯起難來：退回去吧，人家沒準兒以為自己是嫌少了，會增加數額再送過來；繳上去吧，別人肯定會認為自己繳了少的，留了多的。那一夜，晏大彬躺在床上久久沒法睡去，心想自己和妻子一個月辛辛苦苦下來，每人也就900多元的工資，而這些包工頭一出手就是好幾千，也不知他們的利潤有多大。付尚芳似乎也覺察出了丈夫的意思，也認為這幾千元錢是不收白不收。

這事沒過多久，廖開學又悄悄找到晏大彬，希望承接縣里的交通工程。有了上次的主動奉送好處費，晏大彬認為廖開學是個很夠江湖義氣的人，他讓其先回去等消息。半個月后，廖開學果然從晏大彬手里拿到了縣城通往城關的公路路面改建工程。這次雖然工程不大，但廖開學還是給了晏大彬5萬元的好處費。從5000元到5萬元，晏大彬生平第一次感到以權撈錢原來是如此容易。此后，他又多次為廖開學提供幫助，使得廖開學承建了數條公路的路面改建工程，而他所收受的好處費也一次比一次多。每次，晏大彬都把錢如數交給妻子付尚芳去打理。

和丈夫一樣嘗到收受賄賂甜頭的付尚芳，最初幾次她都是在縣城里找一個偏僻的銀行營業點存起來。可隨著送來的好處費不斷增加，她覺得一下要把十萬、幾十上百萬的現金存進去，這偏僻的銀行網點也會紙包不住火的。如果被人發現，相關部門查起來，就她和丈夫那點工資收入，卻有這么大筆大筆的巨款存入，到時就是長出一百張嘴也沒法說得清。

由于一時想不出更好的處理辦法，此時成天為怎樣把這些錢隱蔽起來，不讓人知道的付尚芳，路過外面的廢品收購站時，臨時想出了一計。她上去要了幾個臟兮兮的編織袋拿回家，把那些錢裝進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塞到床下的最里邊。然而，付尚芳覺得這樣也不安全。她認為，白天自己和丈夫都上班，家里沒人，萬一小偷進來把這大捆大捆的錢翻了出來帶走，那可是連警都不敢報啊！即使是晚上，他們一家都睡在這些錢上，如果小偷來了非要掀開這床板看，那他們一家的命可能因為這些錢都難保了。

這么一想，付尚芳開始為這些錢經常夜里睡不好覺，甚至整夜失眠，白天在單位也不能安心上班。領導和同事們見她沒精打采的樣子，都以為她病了。

借口陪讀寂寞洗錢路，

局長夫人縝密計劃隱蔽贓款

2001年12月28日，重慶巫山長江大橋開工建設。晏大彬以巫山縣交通局局長、巫山縣長江公路大橋建設領導小組成員兼建設辦公室主任的職務之便，開始借發包工程瘋狂收受巨額賄賂。每次收受為了不被發現他都拒絕接收銀行卡和存折，全都收取現金。巨額的現金帶回家里，付尚芳都不知道該藏在家里的哪個角落好。

2002年9月，就在付尚芳為如何處理丈夫拿回來的巨額賄賂款而一籌莫展時，她從報紙上看到一則新聞，現在很多家長為了孩子把工作辭了，到大城市給孩子選所好的學校，跟著孩子一起去陪讀。于是她心里對處理那些贓款豁然開朗起來。

當天晚上，經過一番思慮的付尚芳跟晏大彬商量：“不如我們給女兒到重慶找所好學校，我再以陪讀照顧孩子的名義跟著去重慶，然后把這些錢拿到重慶去處理怎么樣？”她說這樣做比較穩妥的理由是：每個人都理解父母為了孩子是毫不吝嗇的，盡管別人都知道他們夫婦倆的工資不高，但肯定不會懷疑她放下工作，到重慶做女兒陪讀的目的；另外，到了重慶，幾乎沒有人認識自己，所以把這些錢拿去存銀行還是投資，都不會有人懷疑這錢來歷不明。

夫妻倆達成共識后，2002年國慶付尚芳向單位請了假，到重慶選房子和為女兒選擇讀書的學校。她看中了位于朝天門商業區御景江山的一套價值80多萬元的房子，并為女兒選好了在重慶非常有名的巴蜀小學。第二個周末，付尚芳就和晏大彬帶著現金把那套房子買了下來，并按照巴蜀小學的相關規定，為女兒繳了入學贊助費。

2003年春節剛過，付尚芳就沒有再回單位上班，對外稱在重慶租了房子，陪年幼的女兒讀書，并將巨額現金夾裝在女兒和自己的衣物中，分幾次打包帶到重慶。剛到重慶時，付尚芳為了裝修新房和照顧女兒讀書，租了一套非常普通的房子。那段時間，凡是巫山的熟人來重慶跟她聯系，她都主動邀請對方到她的租房里坐一坐，讓這些人把她在重慶陪讀女兒的辛苦傳播到丈夫的單位，以減少人們對晏大彬收受賄賂的懷疑。

房子裝修好后，付尚芳并沒有急著搬進去住，她把從巫山來重慶出差或與丈夫工作相關的縣領導都請到出租房里見面。搬進新屋后，她也不退掉租住的房子，以備有人前來造訪，并把大量時間用在消化從巫山帶來的大量現金。她除了將一小部分存入銀行外，開始四處尋找合適的房產購買。

2004年1月初，四川公路橋梁建設集團有限公司大橋分公司項目經理王明琪，以建筑材料價格上漲為由，找到晏大彬要求追加該公司承建的巫山縣長江大橋工程經費，晏大彬利用職務便利多次協調并同意追加經費1400萬余元。為此，王明琪以給民工發工資的形式，將100萬元現金送到了晏大彬手中。

大橋交付通車后，王明琪再次要求晏大彬給予支持，晏大彬指使下屬向王明琪透露標底，使該公司中標承建了手扒巖大橋。這年春節，王明琪再次將裝有100萬元現金的袋子送到晏大彬家里。

每次拿到這些巨額的賄賂款后，晏大彬都盡快以到重慶學習或開會為由，打包成妻子和女兒的衣物帶到重慶交給付尚芳。

為了花掉這越來越多的贓款，付尚芳又在重慶沙坪壩的華宇廣場買了一套上百萬元的房子，同時還買了一套別墅，價值250萬元。

付尚芳在重慶洗錢，還不忘經常打電話提醒晏大彬：“你在那邊要盡量讓大家都覺得你是個為民辦實事的交通局長，那樣別人就不會懷疑你了。”

一次，晏大彬在給付尚芳送去一筆80多萬元的賄賂款時，發現還有大量的現金放在屋子里，便向付尚芳提出：“你看，現在哪個局長不都有自己的車，不如我們也買一輛吧！那樣我送錢來，就不用每次打成包，還要對司機說是別的東西了。”

“你腦子短路了？就你這點工資，我又沒上班，還買車？就是別人不舉報，上面不來查你才怪呢！”付尚芳當即強烈反對丈夫這樣的想法。

“要不對外面稱我們是按揭的不就行了？”面對自己拿回的這么多錢，卻不能公開享受，晏大彬有些不甘心。然而，付尚芳對數字敏感得跟什么似的，一口氣就把一輛車的首付、利息及月供都算了出來：“就算我也上班，加在一起的工資也要兩個月才夠付一個月的月供。另外，別人總不會相信我們一家大小不吃不喝吧？”

經妻子這么一算，晏大彬這才放棄了買車的念頭。不僅如此，付尚芳當天晚上還與丈夫商量，要求農村出生的晏大彬回去繼續保持農民兒子的樸實作風，不要講穿著，不要講排場。

為此，晏大彬有一次出去辦事，下樓正好碰到一個鄰居要開私車出去，他趕緊上前攔了下來。鄰居當即開玩笑說：“堂堂局長，坐我的車不嫌掉價？”

“呵呵，誰管他掉不掉價？我只知道，搭你這趟順風車，我可以節省3元錢。”晏大彬也不失幽默地跟鄰居玩笑起來，但他很快又非常認真地說：“尚芳還在重慶照顧女兒，而且是租房子住。她在那的生活，比我在家苦多了。”

“那也別太省了啊！”鄰居聽了，把晏大彬送到了目的地。

不僅如此，付尚芳那年春節帶著女兒回巫山，并把雙方的父母接來過節，故意住在交通局的宿舍里。在給親戚們的孩子發壓歲錢時，付尚芳和晏大彬商量后，最多的只發了50元，比其他家給孩子們發的少得多了。正是利用孩子們攀比壓歲錢多少的心理，他們家的苦日子通過交通局的孩子全都傳到了大人那里。

“水管反腐”驚爆大貪官，

第一洗錢夫人同堂判刑

2006年春節后，付尚芳帶著女兒回到重慶不久，幾個閨中朋友給她打來電話：“你這樣長期不在老晏身邊，可不是辦法呀！最近有人看見他經常往鴻都酒店跑，聽說跟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好上了呢！”

聽到這消息，付尚芳非常惱火。她實在沒有想到，自己一心在重慶處理丈夫的贓款，家里卻“失火”了。她想立馬趕回巫山，阻止外人插足自己的家。可讓她非常矛盾的是，自己手里仍有大量現金沒處理，女兒在這邊也需要自己。想來想去，她覺得不能因小失大。于是給丈夫打電話：“我和女兒不在家，你要耐得住寂寞，管好手中的錢。否則，你應該知道后果有多么嚴重！”

與丈夫這樣心照不宣地通話后，付尚芳仍留在重慶處理丈夫的贓款。此間，一個名叫周松的人多次找到晏大彬，請求承接巫山縣多條路面的油化工程，并許諾事后感謝。已經受賄成癮的晏大彬，隨后指示下屬，暗中幫助周松獲得這些工程。又在工程款撥付中給予周松支持。到2007年8月，晏大彬先后9次收受周松590萬元，連同廖開學送來的120多萬元全都帶到重慶交給付尚芳處理。

在這短短一年多的時間里，匯聚了如此巨額的賄賂款，付尚芳不得不抓緊時間四處看房子置業。她先后又在魯能星城、融僑半島等高檔住宅小區購置了好幾處房產和一處商鋪；又將113萬余元存入以其本人名字開設的銀行賬戶；為了盡量減少家里的現金，她還以個人和父母的名義將85萬元購買保險、證券、基金等理財產品。當其父母問她拿他們的身份證去干什么時，她卻搪塞說是給他們辦理小區的出入卡。

盡管付尚芳成天為了洗錢都忙不過來，但身為小局長的晏大彬的受賄行徑卻越來越瘋狂，就連三峽移民工程監理單位的賄賂他也照收不誤，最多的一次竟伸手要了150萬元好處費。

由于這些賄賂款均以現金的方式大量的涌入，付尚芳一個人根本沒法在短時間內處理消化掉。都存銀行吧，萬一被壞人盯梢怎么辦？同時她也擔心有關部門會查到她的賬戶上有如此巨額款子。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付尚芳想到融僑半島的房子非常安全，趕緊與丈夫商量，把剩下的大量現金分別裝進礦泉水紙箱里，趁晚上天黑把裝著滿滿8個箱子的現金搬到位于南岸區融僑半島風臨州那套房子的衛生間里藏起來，其余小部分現金同樣用箱子裝了，藏到其他幾處房子里。夫婦倆認為，誰都不可能想到，他們那些還沒住人的毛坯房里，會放著如此大量的現金。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2008年1月14日，住在融僑半島他們樓下的住戶發現樓上有水漏下來，跑去敲他們的門，才發現他們的屋子沒有人住。由于物管聯系不上晏大彬夫婦，只得派保安從晏大彬房子隔壁的陽臺翻進去。原來是晏大彬夫婦那天把幾箱錢轉藏在此房的衛生間后到廚房洗手，走時忘了關水閥。就在兩個保安處理完漏水打算離開時，發現衛生間有8個礦泉水紙箱被水浸泡濕了。保安打開箱子，發現里面全是百元大鈔。他們馬上向派出所報案。經清點，紙箱里有939萬元。

房子和錢的主人很快被查了出來，案子很快移交到了重慶市紀委。隨后，晏大彬被有關部門通知到重慶領獎，被抓獲，其妻子也落入了法網。

經檢察院調查核實，晏大彬在擔任巫山縣交通局局長、巫山縣長江公路大橋建設領導小組成員兼建設辦公室主任期間，涉嫌受賄2226.4萬元。

2008年7月16日，重慶市檢察院第二分院對晏大彬巨額受賄案，對其妻子付尚芳為掩飾、隱瞞巨額錢財的來源和性質，將其中的943萬元用于購房（共7處房產）、投資多種金融理財產品和存入其銀行賬戶，涉嫌洗錢一案，同堂提起了公訴。晏大彬對檢方提出的受賄事實未提任何異議，當問及受賄款是否由其妻子處理時，他連續5次陷入長達2分多鐘的沉默，付尚芳則不停地哭泣。最后，付尚芳否認知道家中巨額資金源于受賄，晏大彬也否認指使妻子處理受賄款。

在庭審現場，有專程從北京趕來旁聽該案審理的央行反洗錢局官員。這位王姓官員及央行重慶反洗錢處的一名官員表示，以貪污、受賄犯罪為上游犯罪被指控的洗錢罪此前還沒有出現過，付尚芳洗錢一案應是全國首例。

2008年8月1日，重慶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以受賄罪判處晏大彬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追繳全部贓款；以洗錢罪判處付尚芳有期徒刑3年，緩刑5年，并處罰金50萬元。■

編輯：盛漢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