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江與金沙江交匯處,有一條由南而入的小支流,名叫黑水河。但它一點都不黑,相反,因沒有受到過污染而清澈見底。黑水河源于珙縣,流經高縣,在宜賓市郊入長江,總長約一百四十公里,算得上一條水路。如果你要從宜賓到珙縣辦事就坐車,車程不足兩小時;如果是探親訪友,就請坐船。黑水河雖比不上三峽的神韻,也沒有虎跳峽的氣勢,但寬百十米至二三十米不等的河面,在兩旁綠樹成陰的連綿山峰下,頗有曲徑通幽之感。偶爾,那樹陰里露一片白色的懸崖,幾十丈高,在巖石突兀的地點懸放著一排排棺材。當你看到那些棺材,你肯定會發出一連串的驚嘆和疑問。不過本地人早已見怪不怪了,至于為什么會把棺材葬在懸崖上,又是怎么抬上去的,那是考古學家的事,他們只是種自己的地,或是出遠方打工。只有附近一所中學里,一部分不愛學習愛約會的學生,會常到這塊平地上來山盟海誓。
又是個星期天,有兩名學生沒有回家,趁學校保安去打中午飯時偷偷溜出校門,手拉手的,準備到附近最高懸崖下那塊平地上坐坐,想著在幾十口棺材下面談情說愛的愜意,兩人唱起了刀郎的“沖動的懲罰”。他們提幾包零食和兩瓶礦泉水,從小路走過去,剛到那塊平地,前面的女生一聲尖叫,反身抱住男生,男生順著女生顫抖的手指向之處,也驚呆了,只見有個人趴在地上,腦漿迸裂,地上一小灘烏黑,看樣子已是死尸了。男生拽著女生一邊往回跑,也沒忘記一邊摸出手機報警。
不到二十分鐘,當地派出所所長王劍帶著幾個公安趕來,正好碰上跑得汗流滿面的兩個學生。王所長讓男生帶路,叫女生回學校,女生還在怕,說要兩個一起去。崎嶇的毛草路讓王所長幾次險些摔倒,幾個公安也是連走帶爬的才到。王所長指揮保護現場,又吩咐兩個學生暫不要說出去,同時上報縣公安局。縣公安局接到報案,立即派刑警大隊長丁俊豐趕往現場。丁俊豐帶著助手小周、實習生小楊和一名法醫從水路坐快艇,很快便趕到懸崖下。
倆手下一陣“噼哩叭啦”拍攝后,法醫戴上手套把死者輕輕翻過來,沒有別的傷痕,初步判定因大腦破裂而死,根據僵硬程度,死亡時間六小時左右。丁俊豐看著尸體說,有人認識此人嗎?一位派出所的公安有點緊張的湊上前,看了看說認識,是本地王村的王石虎。做什么的?好像是跑小貨車的。有前科嗎?算不上什么前科,因為聚眾賭博抓過幾次,拘留三五日教育完了就放了。有沒有聽說跟什么人有過節?應該沒有,這幾年我們這里比較平靜,就是一般的打架斗毆事件也沒發生過,王所長接著說道。
丁俊豐仔細看了現場,這是一塊最多三十平米的平地,透過表面覆蓋的一層薄薄的細沙,可以看到下面是堅硬的巖石,邊緣的野草上,掛滿了麻辣瓜子之類的包裝袋,正隨風搖擺,無法看出有任何打斗的痕跡。這里不順路,上下左右幾公里都沒人家,怎么會死在這里?丁俊豐一邊憑經驗試圖找個現場發生在這里的理由,一邊抬頭看了看上面。懸棺!他突然覺得這里很熟悉,對了,在前不久的電視上看到過,當然,電視放的是這條河沿途的大大小小數十處懸棺,不過這一處的懸棺最多,考古專家們曾為懸棺的后人是否尚在有過一翻激烈的爭論,在某欄目主持人評述那段爭論中多次以此處為背景,所以印象特別深。記得當時電視里一方認為那些古人在世時很野蠻,被稱為蠻夷,諸葛亮用計把他們引進漢王山中全部剿滅了;持反對觀點的人認為,當年諸葛亮征蠻夷有史料可查,但參與戰爭的通常都是青年人,婦儒小孩是不會參加的,況且一族人怎么可能殺得干凈?肯定有一部分人活了下來,只是早已漢化或遷移到別的什么地方去了。丁俊豐那一刻對懸棺很感興趣,心想哪天有時間一定來這一帶看看。今天有機會來了,卻是因工作而來,此時他哪有心思欣賞懸棺的風景和想那些遙遠史事,命案要緊。
尸體從水路運回縣里作進一步解剖分析。從死者的姿勢和現場看,極有可能是從上面掉下來的,是自殺還是他殺?丁俊豐點燃一支煙,王所長,你馬上派人調查最近與死者有過接觸的所有人,小周和我去上面看看,小楊先去死者家里查看一下,我和小周隨后就到。丁俊豐安排完后就和助手小周去探路。
從懸崖另一邊陡峭的毛草路爬上去,上面沒有想像的亂石嶙峋,一梯一梯的山地,前些年在種糧食,現在全是一層半死半活的雜草。丁俊豐蹲下去慢慢地搜索,除了幾個若有若無的腳印,這還是從折斷的草上去判斷,別的什么也沒發現。折斷的草很新鮮,說明幾小時之內有人來過,沒人種地,下面是懸崖也不可能有人來這里冒險觀風景,那么這個腳印會不會是死者的,或者兇手的呢?小周立即從不同角度拍了一組照片。
小楊二十出頭,一個剛從警校出來的大小伙子,濃眉大眼,很有陽剛之氣。在一位公安的帶領下,找到了死者王石虎的家。王石虎的妻子張卉正埋頭教兒子做作業,右手還在梳著頭。當小楊二人出現在她面前時,張卉的梳子掉在了地上,她趕忙撿起來,問身著警服的公安,是不是王石虎又被抓起來了?你是他妻子吧?是的。我是刑警隊的楊剛,就叫我小楊吧,請你談談你丈夫的一些情況,尤其是最近的情況。張卉緊張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些。王石虎和楊卉已經結婚八年了,兒子都已上學,前幾年小兩口外出打了一兩年工,掙了幾個錢回來,在原來的平房上加了兩層,剩的錢買了輛小貨車跑生意。可能是錢掙得容易,手頭方便了,王石虎從原來的游神變成了現在的賭鬼,這一年多來車沒怎么跑,整天和一幫人混在一起,不是打麻將就是打金花,一年下來輸了好幾萬,把近兩年的積蓄差不多輸光了。楊卉說著,“嚶嚶”的抽泣起來,越抽越來勁。小楊沒見過這陣式,一時不知怎么安慰。正好丁俊豐和小周來了,小楊把剛才了解到的情況給丁隊匯報了一遍。丁俊豐又問張卉,最近還在賭?賭,怎么不賭,經常三天兩頭在外面賭。那這次是什么時候出去的?昨天吃了早飯就開車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是不是又被抓進派出所了?
是這樣的,嫂子,他死了。小楊不忍心隱瞞下去,直接說。死了?張卉覺得天在旋轉,死死抱著兒子不停的喃喃自語,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死了呢……丁俊豐等人一時惆悵不已,又是一對孤兒寡母。他在哪?在黑水河邊的懸棺下邊,兩個學生報的案,我們十二點到達現場,初步斷定,你丈夫是在早上六點左右遇害的。你們怎么知道是我丈夫?一旁的公安員說沒錯,他們常見面的,錯不了。難道他真的輸瘋了,要去尋寶?尋什么寶?丁俊豐聽出張卉話里有話。王石虎有一次打牌回來輸得身無分文,又問我拿錢,說去翻本,我說再賭我們吃的都沒有了,他說到那時再想辦法,要不再出去打工,要么看看那懸棺里有沒有寶,反正是沒主的墳,這幾年古董值錢,說不準搞個什么罐啊盆的就發了。他真這么說?是說過幾次。那他最近和人發生過矛盾沒有?沒有,他沒說過。平常和些什么人打牌?我也不太清楚。這個我知道,公安員說,主要是和鎮上的朱武、楊開他們。好,回去馬上調查,我們先回縣里向領導匯報,還有,嫂子,有什么線索一定要告訴我們。好的,那我叫人去抬石虎回來。為了查找死因,已把他從下面的水路運到縣里,作進一步分析,一有結果我們會通知你的。
回縣城的車上,小楊兩眼放光。丁俊豐看在眼里,小楊,你有什么想法?小楊便有些興奮起來,丁隊,你們在上面什么也沒發現吧?你怎么知道的?小周很驚訝的問。這個案子依我看,既不是自殺也不是他殺。怎么說?據目前的情況來分析,死者一定是賭錢輸光了,打起懸棺的主意,最近電視上不是說這里那里出土了多少文物,一個破碗也可以價值連城,誰敢說那懸棺里就沒有個壇壇罐罐的呢?小楊喝了口礦泉水,我認為是死者準備去盜墓,不小心摔下去的,應該是自己誤殺自己。小周,你怎么看?顯然,丁俊豐不贊同小楊的推測。不像,現場沒有一件盜墓工具,繩子總該有一條吧?有理,但沒有查明真相之前哪種可能都有,丁俊豐還是給小楊留了面子。小車往縣城急馳,那一排懸棺不停在丁俊豐腦里閃過,難道真是去踩點就送了命,如果那樣也太不值了,再說從沒聽說過懸棺里有文物這檔子事啊,死者離開家門到死這段時間與哪些人接觸過?除了賭博有沒有做過別的?
第二天丁俊豐剛上班,就接到王所長打來的電話,說抓了四個當天與王石虎打過金花的人,問要不要送到縣里來。丁俊豐忙說不用了,把四個人分開,我親自下來問問。大半個上午過去了,四人說的完全一樣,都說當天王石虎手氣出奇的好,從上午到晚上十二點一直在贏,總共贏了一兩萬去,十二點剛過,他就回去了。派出所下去查訪的人也了解到,案發的頭一天,確有很多人見過王石虎和朱武楊開等人賭錢,第二天早上八點多,朱武、楊開、劉小華從劉大平家里出來,走時三人同騎一輛摩托車。如果是他們作的案,決不會如此招搖。為什么沒有發現死者身上有錢?難道死者回去的路上碰到搶劫的,謀財害命?只要查出錢的下落,離案情的真相肯定就不遠了。
丁俊豐陷入一片深思,時間一下縮短到了六個小時,十二點至六點這段時間王石虎沒有回家,會去哪里?正好隊里打來電話,發現死者胃里殘留大量酒精。喝了很多酒?丁俊豐馬上審了其中的劉小華,你們打牌喝酒嗎?平常還喝,唯有那晚沒有喝。你能保證你說的是實話?是。再分別問其他幾個,得到是同樣的答復。丁俊豐想沒喝酒哪來的酒精?小周表示了自己的疑問,丁隊,他們的口供怎么完全一樣?很像是事先編好的。有想法不妨直說,丁俊豐想聽聽這個得力助手的看法。他們五人賭博,四人輸了錢,這四人肯定不服氣,于是想出一計,合伙請死者喝酒,讓他喝醉了再把輸的錢撈回來,這種事賭場上經常出現的。死者覺察到他們的陰謀,沒有上當,就要開溜。四個人當然都不甘心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鈔票走了,此情此景只需其中任何一人稍點一把火,干脆把錢搶過來,被搶者一反抗,無疑火上澆油,遭致殺人滅口。你是說把王石虎弄死后,才抬到懸崖扔下去?也許我們看到的是第二現場。對,我也這么認為,但是四個人去那里,腳印至少雜亂才對,可倒像一個人走去的,證據不足。是不是放人了?王所長小聲問丁俊豐。現在還不能放,不管他們是不是兇手,與此案有沒有關系,就憑聚眾賭博,也可以先不放人。
丁俊豐要求王所長多派幾人下去,走訪出事的當晚,有沒有人看見死者在什么地點喝酒。吩咐完后帶著小周又奔死者家里去。張卉一見他們就眼淚汪汪的問什么時候才能抓住兇手。丁俊豐突然問張卉有沒有看到王石虎身上有錢。錢?一年下來都是在找我要錢,幾時見過他身上有錢?平時的錢都是你在管?是的,要用才去鎮上取,最多一次也就取一千,取得多,他就拿得多,也輸得多。那他平時喝酒嗎?平時少有喝,每次輸了就喝著回來,你們看,那一茶幾的酒瓶,全是他喝著回來的。這些酒通常在哪買的?他有個死鬼同窗好友,叫李大洋,在鎮上開了間店,這些酒全是在那兒買的。丁俊豐馬上打電話給王所長,說同他一起去鎮上找個叫李大洋的。
李大洋正忙得不亦樂乎,買東西的有好幾個。抬頭間,見兩個陌生人大刺刺地走進店來,不像顧客,再往后一看,平時走路眼睛朝天看的派出所所長跟在后面客客氣氣,李大洋的臉色馬上白起來,像放完血后的慘白。李大洋再不去理顧客,忙遞煙沏茶,幾次險些把茶水倒在自己手上,小周遞了個眼色給丁俊豐。等李大洋忙完了,小周才問他在上周六晚上有沒有見過王石虎。李大洋點燃支煙,吹出口濃濃的煙霧,說見過,那天晚上都快一點了,我正要關門休息,王石虎興沖沖地進來,叫我給他拿一瓶最好的酒,我問他發什么財了,這么高興。他說風水終于輪流轉了,今天他贏了一萬八,說著拿了給我看。我見他有這么多錢,店子里最貴的酒也只不過是四十元一瓶的竹葉青,想起上個月表哥送我一瓶五糧液沒舍得喝,就三百塊賣給他了。他買了就走了?沒有,他拉著我陪他一起喝了會兒,我見他有些醉了,勸他回去,他就晃晃悠悠地回去了。你看清他往家走的?當然,這里只一條馬路,往東是他家,往西就是黑水河了。他走的時候有沒有說過什么話?比如去盜寶之類的。沒有。好了,今天到這里,有什么忘記的想起來請通知我們。好的,王石虎出什么事了?到時你自然知道。
出了李大洋的店子,小周說看李大洋的樣子十有八九是真兇。有什么依據?首先他是王石虎離開賭博地點第一個見到他錢的人,一萬多,一個小店一年不一定能賺到,他有占那筆錢的動機。其次王石虎喝醉了,李大洋個子高大,滿臉橫肉,對付他實在是輕而易舉。從上面被踩斷的草來看,說明這個人體重很重,但是再重也不會重到把平地上的草踩斷,應該是李大洋見錢眼開,趁王石虎喝醉之際,奪了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背到懸崖扔下去。好毒啊,小楊伸了伸舌頭,但怎么才能證明?錢,找到錢就清楚了。丁俊豐總覺得這事不那么簡單,不過錢是個最好的突破口。怎么找?搜查令,突擊李大洋的家,一個小店最多三五千的周轉資金,沒理由有一兩萬,即便有也不會放在店里。可以這么做,李大洋見到我們那一刻,就證明他心中有鬼,丁俊豐想走一招險棋。事不宜遲,馬上去所里,叫上面傳真一張搜查令過來。王所,你叫人盯著李大洋,有什么情況馬上抓捕。
搜查令很快傳過來。丁俊豐帶人搜查了李大洋的店。一疊抹得汗膩膩的鈔票擺在李大洋的面前,李大洋汗如雨下。還沒等發問,李大洋的老婆楊素素“哇”地大哭起來,對李大洋又是打又是抓,我叫你不要貪便宜,你不信,這下好了,錢沒了,看你以后還有什么臉做生意,老天呀……丁俊豐不理楊素素的哭嚎,給李大洋戴上手銬,帶回所里。一陣審問,丁俊豐三人都差點累垮了,李大洋只承認趁王石虎喝得迷迷糊糊時拿了他的錢,以為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就算王石虎酒醒后發現錢沒了,也不能說是他李大洋拿的。丁俊豐死死盯著李大洋,他想看清李大洋有沒有說謊。就在這時,隊里打來電話說死者身體里的血沒有流失,也就是說大腦破裂之前就已經死了。地上的血跡只是腦漿。
你能確定王石虎是往家的方向走的?是的。那你拿了他的錢,他一點都沒發覺?他當時醉了,一手在空中亂舞,一手提著剩下的半瓶五糧液,還邊走邊喝。小周你帶幾個人沿著這條路找下去,看看有沒有新發現,先別聲張。小周領命而去,兩小時后回來說什么都沒發現,別說酒瓶子,連玻璃渣都沒見到一塊。案情一下陷入死角,如果李大洋沒說謊,那么死者從他店里出來到家這段兩公里的路上,發生了些什么呢?
丁俊豐本想叫王所長派人去通知張卉領王石虎的骨灰,想到娘兒倆可憐樣,就決定親自去一趟,再了解一些情況,順便安慰幾句。當丁俊豐三人再次來到張卉家,家里已設好了靈堂,并有三三兩兩的人來幫忙,張卉已沒有前兩天傷心了。嫂子,石虎的案子我們一定會破的,兇手遲早會落入法網,今天來是通知你可以辦理后事了。再就是石虎在生時的最近情況,你還有沒有補充的,比如打電話來、生意場上得罪過人沒有。一提王石虎,張卉就眼淚花子流,都沒有,除了賭博,別的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丁俊豐站起來,我們這就回去了,案子我們會加緊辦。丁俊豐轉身要走時,一聲瓶子碎裂的聲音,讓他又看了一眼茶幾上密密麻麻的酒瓶,一個幫忙的老年人正要把那堆瓶子搬出去。約有三四十個,有的瓶子里還留有二三兩。突然,酒瓶中間的一個盛有小半瓶酒的瓶子讓丁俊豐似曾相識,那不是五糧液瓶子嗎?丁俊豐心里強烈震動了一下,他連忙叫過小周給這堆瓶子從不同角度照幾張照片。上了車丁俊豐叫小楊調頭。兩人不明白,不是說回去嗎?有新的發現,回所里就知道了。
王所長見丁俊豐三人又返回來,迎上去,丁隊長,還有什么指示?小周拿相機過來接上電腦,馬上把李大洋提過來。李大洋在單間里正在咒罵自己,忽聽說丁俊豐還要審,兩腿軟得站都站不穩。李大洋被連拖帶拉提到辦公室的電腦前,你知不知道你們這里別的有賣五糧液的?壓根兒沒有,一般人買不起,進貨來賣不出去啊。丁俊豐指著電腦里的一堆瓶子,你看看,這些都是你賣給王石虎的酒嗎?李大洋盯著看了一會兒,是的,全是在我那兒買的,哇,中間那瓶不是五糧液嗎,這龜兒子舍不得喝吧,都幾天了還有那么多。一句話,在場的人都愣住了,丁俊豐點了點頭,應該是抓真兇的時候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李大洋聽出真兇露頭了,長長出了一口氣。就想回去了,一萬八呀,聽法官怎么判吧。李大洋再也站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
沒有警力出動,打電話就把張卉叫來了。丁俊豐看著走進派出所的張卉,孩子交給誰看了?給他爺爺奶奶看著,有什么事嗎?丁警官。你該知道為什么叫你來?不是領骨灰嗎?不用你領了,你只需把王石虎怎么死的經過詳細說一遍,比領他的骨灰回來風風光光的安葬更讓他瞑目。張卉的臉“唰”的白了,額上瞬間鋪上一層細細的汗珠,癱軟在座椅里。
八年前,張卉和同村的黃伍戀愛了,張父卻嫌黃伍家里窮,任張卉怎樣求老爸,張父都堅決反對。而且張父擔心夜長夢多,把女兒草草嫁給了村里家底較好的王石虎。張卉是個膽小聽話的孩子,心里雖說有一萬個不愿意,還是順從了父親的安排。嫁過去后才發現,王石虎除了家底好點外,再找不到什么優點,家里大小事一樣不會做,經常與豬朋狗友大吃大喝,游手好閑。婚后沒兩年就把父母的老底吃光了,看著鄰居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兩公婆把剛滿周歲的兒子交給老父老母,雙雙去廣東打工。到了廣東,一個親戚把他們介紹進廠,上了三天班,王石虎就說太累,要重新找工作就出廠了,張卉仍留在廠里上班。王石虎出了廠就沒再想進廠,在外面鬼混,張卉辛辛苦苦一個月掙千兒八百的,王石虎拿過手三兩天就花光了。沒錢用時他還嫌妻子不會掙錢,對張卉又打又罵。不久有個混混老大看張卉長得漂亮,給王石虎出了個主意,讓他帶張卉去酒店坐臺。張卉在工廠上了一段時間的班,沒怎么日曬雨淋的,變白了,瘦了,越發顯得苗條,完全不像農村的女人。在王石虎軟磨硬逼下,張卉掙起了一般人所不齒的錢。一年多時間里,張卉陪了多少男人她不知道,掙了多少錢也不記得,反正大半讓王石虎吃喝玩樂揮霍掉了。張卉很想家里的兒子,想回家看看。王石虎也不敢過于逼緊妻子,就同張卉一起回來。張卉用自己身體賺的錢建了小樓,剩余小部分,買了輛小貨車。張卉以為這下可以過順當日子,但是她開始在這樣想的時候,不好的日子就來了。當初王石虎逼她去掙那個錢,回來后王石虎整天說話陰陽怪氣的,總拿話來刺激她,常問她自己與那些有錢的男人有什么區別。尤其在王石虎賭錢輸了回來,動不動還來點拳腳相加,張卉若不是看在兒子份上,老早就跳黑水河了。
前不久,王石虎賭輸了回來又拿張卉出氣,打得她全身青一塊紫一塊的,張卉實在痛得受不了,去鎮上買跌打藥,正好碰上黃伍。黃伍也是剛從廣東打工回來,一路回來的路上,黃伍問張卉她的老公對她好嗎?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張卉像個小孩子一樣,撲在黃伍肩上哭訴了她所受的委屈。黃伍聽后異常憤怒,曾經心愛的人離開自己后居然過的是這樣的日子。他緊緊抱著張卉,告訴她這些年他一直是一個人在外打拼,雖然有不少的機會交女朋友,但他心里已容不下別人。黃伍勸張卉離開王石虎,回到他身邊,他會像從前一樣愛她,包括她與王石虎的兒子。可是張卉了解王石虎,她心中何嘗不是一直有黃伍,并且在不同男人在她身上瘋狂發泄的時候,她都在想如果嫁給了黃伍,是斷然不會遭這些罪的。可張卉更怕黃伍受到傷害和報復,她寧愿選擇忍。
但是從那以后,張卉和黃伍的感情迅速復燃,張卉只有躺在黃伍的懷里,才覺得自己是個女人,一個被男人疼愛的幸福女人。王石虎經常賭博徹夜不歸,黃伍就有的是機會去安撫心愛的女人。就在上周六晚上,黃伍與張卉在一起,讓醉醺醺的王石虎撞見了。王石虎睜著一雙銅鈴大的眼睛,他不敢相信一向逆來順受的妻子,會給自己戴綠帽子。幾秒鐘的僵持,王石虎順手操起凳子向他倆砸去。到底是五糧液的勁大,王石虎晃了兩下一頭栽倒在床上,口里胡亂大罵,張卉怕驚醒兒子和鄰居,拿過枕頭捂著王石虎的嘴,黃伍也幫忙用力死死壓著枕頭。等王石虎不再發出聲音時,拿開枕頭,王石虎臉已變色了。短暫的一陣慌亂后,黃伍扛著王石虎就出門去了。
黃伍呢?丁俊豐問。他去了后就沒回來過?
很快就回來了,他叫我不要慌。他說已把王石虎扔一懸崖下,估計暫時沒人發現得了。反正他常不在家,時間長了,發現了也沒什么可查的。
說他去尋寶也是他教你說的?
你們說起在懸棺下面發現時,我順口說的。
丁俊豐吩咐馬上去把黃伍抓捕歸案,黃伍卻投案來了。黃伍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他跪在地上,先是狠狠地抽了自己幾個耳光,罵自己糊涂,說自己其實一點不愛張卉,他只是想報復她的絕情,更恨王石虎仗著比他家富一點就橫刀奪愛。他早想王石虎死了,苦于一直沒機會。機會終于來了,那晚他看見張卉用枕頭捂著王石虎的嘴,心里好痛快,就在他快要笑出聲時,張卉的手松開了,他馬上撲上去用盡全身之力緊緊按住,直到王石虎沒有動靜才停下早已酸軟的雙臂……隔壁的張卉聽到這里,一口熱血涌出口,暈了過去。
由于整個案情都是黃伍蓄意報復,且用心險惡,手段殘忍,張卉是在不知道黃伍用心的情況下被其利用,也算受害者。黃伍因屬自首,罪刑減輕一級,判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至此,整個案情真相大白于天下,當初報案的兩個學生早已把事情傳到學校,一千多學生又傳到十里八鄉去了。只有張卉,還在糊里糊涂中,她明明記得按住枕頭的手一直都沒有松開過。
責 編:鄢文江
題 圖:余和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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