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貓哥,是在我最落魄的時候。那時,我還在家鄉的那座小城奔波,經常更換工作,食無保障,居無定所。不過,晚上一般不用加班,可以在簡陋的出租屋里靜靜地傾聽廣播,聽那來自心靈深處的聲音。就這樣,我和貓哥在廣播中相識了:他是嘉賓,我是無數聽眾中的一個,他深情的吉他演奏感動了一顆顆年輕的心靈,在聽眾的要求下,貓哥留下了他的聯系電話。
我曾經一次次撥通這個號碼,又一次次掛斷,人家一個倍受媒體關注的吉他手,會不會對我的來電三言兩語就打發了之呢?最后,我還是選擇寫信,這樣,即便遭到冷落,也不至于太尷尬。
10多天后,我卻接到貓哥的電話:信,我收到了,過幾天再找人給你回復。找人回復?你可真耍大牌啊!回信都要找代筆?我話已到嗓門,就差沒出口了,又聽貓哥在說:我的眼睛看不到。
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不到?那么才華橫溢、嗓音酷似主持人的貓哥,怎么會是一個盲人?但貓哥言語中的真誠還是讓我確信了這個事實。
在貓哥請人代筆的回信中,我才知道,貓哥在10多年前就被病魔奪去了雙眼,那年,他才20歲。他不得不離開自己心愛的工作崗位,離開他所鐘愛的文學事業,其間,他也經歷了一個從無法接受到坦然面對的過程,最終,他拿起吉他,走出了另外一片天地。因為他的生活狀態一直處于黑暗中,所以,朋友們給他取了個藝名“貓頭鷹”,順其自然親切地稱他“貓哥”。信中,貓哥還囑咐我要珍惜現在,充實自己。
從此,我和貓哥便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我經常在空閑的時候打電話給貓哥,聊人生,聊文學,一聊就是半個小時或40分鐘,為了打一次電話,我寧愿省去一頓美餐。
我總覺得自己和貓哥之間有著一種很特別的緣分:總是同時感冒,同時受傷,同時摔壞電話。那次,我不小心摔傷了左膝,瘸了半個月,可我的傷還沒好,就聽到貓哥手指受傷的事。他家的窗戶被風刮得關上了,他卻不知道,像往常一樣想伸手出去,結果撞到了玻璃。當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我比自己受傷還難過。少了一雙眼睛,生活是多么不易啊!
那段時間,我比較喜歡參與廣播節目,經常打進電話,讀一些自己寫的小短文之類,每當這時,我就會通知貓哥:準時收聽,不得有誤!末了,他又會做一番指導,從吐字發音到文章結構。他還要我苦鉆專業,不要放棄。
貓哥還動用了所有朋友幫我搜索廣電方面的招聘信息,當他得知他們市廣播電視總臺在招聘編輯時,立馬打電話給我。那幾天,我正處于青黃不接,工資要一個禮拜后才發,當時,我每個月的工資才400塊,吃住下來根本沒有剩余。可人家的考試是不會因你而推遲的,所以,我吞吞吐吐地告訴貓哥:沒把握,我不想去了。
是不是錢的問題?貓哥好像很了解我,說,你備好路費就行了,這里的一切我包了,我已經托朋友幫你報了名,還買了一些資料。
說到這個份上,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只是心里有一種別樣的滋味:多讓人看不起啊!
在那個細雨淋漓的早上,我踏上了開往貓哥那個市的列車。在出站口,我看到了在朋友的陪伴下來接站的貓哥。現實中的貓哥比我想象中要滄桑一些。知道我來了,貓哥有些愛憐地說:小丫頭,幾百里地,就這么一個人跑來啦?我卻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做不到電話中的那么隨意。
走進貓哥的家,我才真正體會到貓哥的艱辛。這是一個怎樣的家啊?除了一臺舊彩電和一組音響外,再也找不到一件像樣的家具。一把電吉他(朋友送的)靜靜地躺在沙發上,就是這把吉他和那組舊音響,卻讓貓哥奏出了動聽的旋律。
陪著貓哥的,還有他年過七旬的雙親。老伯在幾個月前不小心摔倒,腿部骨折,走路一瘸一拐的;伯母腦血栓,三天兩頭要輸液。他們卻還要為雙目失明的貓哥操心。我的鼻子一陣發酸。
貓哥只能安排我住在他家里,他和體形肥胖的老伯擠一張床,飯也是和他們一起吃。我心里實在過意不去,后悔自己不該來,看,給貓哥添了多少麻煩啊,兩位老人還要跟著忙活。
初試、復試,前后共一個星期,我就這樣折騰了貓哥和他的兩位老人一個星期。從打印個人簡歷到每一次考試,貓哥都親自陪我去,給我帶路,雖然哥哥看不見路,但他感覺得到。少女的矜持讓我不好意思去挽他的胳膊,我就使勁地拽著他的袖子,他告訴我到哪家面館穿馬路,到哪個市場拐彎。記得走到“中國鐵通”的時候,他說:小丫頭,到“中國鐵通”了吧?我一時沒留意,說:沒有啊!抬頭一看,還真是!一會兒,他說:到第一中學了吧?一會兒又說:該過天橋了吧?結果都很準確,所以,和貓哥在一起,特別有安全感,不怕迷路。
有一天,考完試回去時,天已經有些黑,剛好那天貓哥住的那個單元的樓梯燈壞了,這下可難住了我這個近視眼。貓哥卻牽過我的手說:我給你帶路吧!我比你熟悉。那一刻,我倒感覺好像失明的是我而不是他。
臨考前,貓哥還在市電臺的“星星起跑線”欄目給我點了一首《娃娃》,預祝我成功。
可我還是令貓哥失望了,在復試時,因為一時緊張,發揮失常,與心愛的事業失之交臂。
我曾經跟貓哥說過想爬山的愿望,為了讓我散心,貓哥聯系了他一個開出租車的朋友。因對方白天生意忙,在我離開的前一天凌晨兩點鐘,我們一起開車去了當地很有名的獅腦山。站在山頂,俯瞰盞盞街燈,我的心情舒暢了很多,心中那盞燈也被點亮了:貓哥生活如此艱難,卻如此豁達,我又有什么理由怨天尤人呢?我只有向著另一個新的方向前行。
回到屬于我的出租屋,我打電話給貓哥報平安,貓哥卻哽咽著說:小丫頭,你大老遠地來,貓哥也沒能照顧好你。大哥,什么叫照顧好呢?我已感動得哭了,為有這樣一個好哥哥。
后來,我選擇南下。貓哥特別支持,但也有些許不舍。臨行前,我去看他,他說:小丫頭,可以讓哥哥看看你嗎?我沒有理由拒絕。一雙飽經風霜的大手順著我的發際滑落,這是大哥記住我這個丫頭的惟一方式。
有一天,多年沒出過遠門的貓哥告訴我,他一個在江西開花店的朋友邀請他過去玩,到時候也順便過來“看看”我。他說那男孩當年在他們那里擺地攤,曾經受到過他的一些幫助,現在想報恩。
當時我也沒多想,可過了10多天,卻傳來貓哥被騙去江西新余做傳銷,來來去去搭進了將近2000塊錢的消息。我不知道貓哥是怎樣乘汽車趕火車走過了幾千里路程,更不敢想象貓哥是怎樣與那幫傳銷團伙斗智斗勇,度過了黑色的12天,最后,那小子終于答應送他回家,可貓哥已身無分文,只好又打電話給老家的一個朋友,讓他打點錢過去,才踏上返程。
回到家,貓哥半分鐘沒耽擱,就打電話給我:那里是非法傳銷窩點,千萬不要回那小子的信息。
其實,那小子之所以費那么大周折,只是想把貓哥做引線,把他的朋友們騙過去,可是,貓哥在最艱難最無助的時候仍然一直堅守底線。
南漂兩年多,我從未中斷過跟貓哥的聯系,經常向他匯報我的成績,訴說我的迷茫。貓哥一直耐心地聆聽。他支持我業余寫作,還提供有價值的素材給我,有時甚至不惜動用所有關系網。在他的幫助下,我完成了紀實散文《泣血流浪》。
貓哥,你就像寒冬里的一盞燈火溫暖著我,照亮了我的整個人生,在我遭受風吹雨淋的時候,是你為我擋風遮雨。我相信,有你這一盞旺盛的燈火照耀,我的人生會更加輝煌!
責 編:雪月
題 圖:石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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