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民黨警察系統的最高學府是設在南京的中央警官學校,蔣介石本人親自兼任校長,警校的日常工作由教育長李士珍主持。李士珍是浙江寧海人,黃埔二期畢業生,蔣介石曾保送他到日本留學,專攻警政教育。李士珍曾一度出任過中將軍長,不過時間不長。調任中央警官學校校長時為簡任一等警官。1946年戴笠的死與李士珍爭奪警察總監有關。

李士珍在中央警官學校教育長任上的1945年底到次年年初,做了一件重要的事,正是這件事導致戴笠之死——雖非李士珍殺戴笠,戴笠卻因李士珍而死。戴笠是軍統局頭子,可警察系統并非軍統一統天下,如上海警察局內中統的勢力反大于軍統,在青年警官中,中統系統的人更多些。而戴笠朝思夕慮的就是想控制警察系統,為此,戴、李二人斗了十幾年。
戴笠是黃埔軍校第六期兵科沒有畢業的學生,與畢業于黃埔二期、并被蔣介石保送到日本留學、喝過洋墨水的“海歸派”李士珍來說,戴笠自是無法望其項背的。然而,戴笠從事特務工作的時間卻早于李士珍。他早在進黃埔前就開始了特務活動,并且很有一套辦法,所以,也是深得蔣介石信任的。1932年4月,復興社設立特務處,戴笠被任命為處長。他知道搞特工得有一班自己的人馬,是年,戴笠就在南京洪公祠開辦特務訓練班。可沒有料到,蔣介石卻把李士珍派到該訓練班任政治指導員。李士珍自恃是蔣介石派來的,又有留學日本的洋學歷,入黃埔軍校又早于戴笠4期,自然不買戴笠的賬。由于李士珍資歷老于戴笠,他又不買戴笠的賬,所以,戴笠總是千方百計排擠他。從此,二人開始不和,也由此開始了二人爭奪警政系統大權的矛盾斗爭。國民黨在大陸的日子,戴笠雖然沒有能有效地完全控制警察系統,卻通過各種手段,安插了不少軍統的人在警察局任職,比如警察總署的唐縱就是軍統的,至于首都警察廳廳長、上海警察局局長、北平警察局局長,以及一些省的警務處長,也經常為軍統的人所把持。有些大城市警察局局長雖然不是直接由軍統的人擔任,但也為戴笠所控制,如成都、蘭州、西安、鄭州、洛陽、貴陽、昆明、迪化(烏魯木齊)等,其原因是戴笠控制了內政部警政司,便于安插軍統的人到這些地方和部門任職。內政部警政司司長一職,李士珍本可以到手的,但他不愿放棄中央警官學校教育長一職,結果讓戴笠瞅準了時機,力薦原浙江警官學校教務處主任酆裕坤擔任。酆裕坤于國內清華大學畢業后,即去美國留學,而且學的就是警察專業。所以,戴笠一舉薦就獲準。自此,一部分警政大權開始逐漸落入戴笠之手。
由于戴笠在軍界上層有不少密友,如有“中原王”之稱的湯恩伯,被稱為“西北王”的胡宗南與戴笠更是莫逆之交,除此之外,國民黨中的其他軍政大員如程潛、杜聿明、傅作義、宋希濂、曾擴情、周至柔(曾任國民黨空軍司令)、林可勝、貝淞蓀、宋子良(宋美齡弟弟)、何浩若……戴笠與他們都有較深的關系。善于結幫拉派,這是戴笠的拿手好戲。他自己總結說,我能夠成功是得益于“五字訣”:“裙、辦、師、財、干。”他對密友解釋:“中國人玩政治,離不開‘裙帶關系’;‘辦外交’離不了蘇秦、張儀那樣的說客,現在這樣的人物,叫做駐京或駐各省地方辦事處的處長,他們是我的‘千里眼’、‘順風耳’、‘萬事通’;中國人玩政治,離不開‘師’,‘師’就是軍師、高參和紹興師爺之流,現在的機要秘書、參謀長是智囊,是出謀劃策者,上下通氣,一通百通;‘財’雖然放在第四位,不是不重要,而是更重要,它是壓腳的東西,‘無錢法不靈,有錢買得鬼推磨’,玩政治誰能少得了錢?古今中外恐怕都是一樣吧;最后是‘干’。‘五字訣’同時抓到手的是沒有的,破竹過關,要一節一節因勢利導地去干。”用他自己的話說,按照這“五字訣”去干,沒有干不成功的事。
與戴笠相比,在人事活動方面李士珍的手腕就大為遜色了。所以,李士珍在國民黨內的人脈就遠不如戴笠來得廣而深。因而,在戴、李爭斗的過程中,李士珍基本一直處于下風。
李士珍擔任了中央警官學校教育長后,戴笠又橫插一杠,呈請蔣介石在中央警官學校設立校務委員會,得到了蔣介石的批準,并且由戴笠擔任校務委員會主任。利用這一職務,戴笠將其心腹潘其武派為警校秘書、鄭錫麟派為政務處長,在警校秘密發展軍統力量,培植軍統的勢力。軍統不敢在警校大張旗鼓活動的原因是怕引起中統陳果夫、陳立夫兄弟不快。因為李士珍是CC線上的。投鼠忌器,戴笠還是有所顧忌的。

李士珍自然容不得戴笠在自己的勢力范圍里插上一杠,挖自己的墻腳。便指使人在警校校刊上大造輿論,這些文章引經據典,從所謂警察教育的法理出發,大談警察的教育培養,不點名地批評戴笠一伙將政治警察教育與正規警察教育混為一談。那些文章說,政治警察教育與正規警察教育,就如憲兵教育與警察教育不可混為一談一樣,這兩種教育的內容與要求、目的都是有很重要的區別的,應當引起高度重視,以免南轅北轍。這些文章中的政治警察教育就是暗指特務。戴笠并不差人寫文章反駁,而是將這些李士珍指派人寫的文章收集起來送呈蔣介石,假惺惺地說李士珍這位黃埔同學不顧大體,詆毀校長耳目,不免有同室操戈之嫌,令人膽寒……果然,蔣介石大為震怒,讓人傳話李士珍,不得再在刊物上撰文批政治警察教育。
李士珍吃了戴笠一記悶棍,也無法發作。就在二人持續斗法中抗戰勝利了,于是戴笠開始著手他的進一步控制全國警察計劃的實施。大約在1945年底左右,戴笠向蔣介石呈上了一個報告,請求成立全國警察總監部,由他兼任警察總監。而李士珍決心要學蔣介石利用原先黃埔軍官學校校長身份,來控制黃埔系軍人,然后達到控制全國軍隊一樣,利用自己中央警官學校校長的身份,來控制分布在全國各地警察局中的中央警官學校畢業的學生,從而達到控制全國警察系統的目的。所以,在抗戰勝利不久,李士珍也擬了一份戰后建警計劃。李士珍在國民黨內的人脈雖沒有戴笠的人脈深厚而廣泛,但他畢竟是黃埔二期的,不僅與中統陳果夫、陳立夫兄弟關系較深,而且與國民政府考試院院長戴季陶的關系很不一般。在國民黨內,戴季陶是李士珍的后臺也不是什么秘密。這份戰后建警計劃經李士珍一游說,先是陳氏兄弟支持,繼而得到戴季陶的支持。應李士珍本人之請,戴季陶還出面,親自到蔣介石那里跑了一趟,請求蔣介石把戰后建警任務交給李士珍。礙于戴季陶的面子,蔣介石特地召見了一次李士珍,詳細詢問了李士珍的建警計劃與具體措施、辦法。不曾想到,蔣介石聽了之后,十分欣賞,當時就勉勵有加。李士珍興沖沖地回到警校后,在一次全校集會上就建警計劃作了簡單說明。講到最后,李士珍要求大家努力學習,掌握本領,屆時就大有用武之地了。在介紹說明建警計劃時,對蔣介石大大恭維了一番,說“委員長如何禮賢下士,虛心納諫”。以陳氏兄弟和戴季陶在國民黨內的地位,戴笠以黃埔軍校六期生的資歷自是無可與之爭鋒。但戴笠怎么可能死心,讓“花落他人之手”!
蔣介石召見李士珍的消息戴笠很快就知道了。此時,戴笠正在北平,警察總署的唐縱是戴笠一條線上的人,深怕李士珍出任警察總監后,自己被排擠掉,得知蔣介石召見李士珍,聽取李士珍關于建警的報告后,就立馬電告戴笠,讓他趕緊采取措施。與此同時,在重慶的軍統系統的黎鐵漢也得到了這一消息,很快報告了戴笠。所以,戴笠幾乎是同時從不同渠道得知了蔣介石召見李士珍。原先,戴笠還比較篤定,自認為已經控制著軍統,警政系統中上層也有部分自己的人,對戰后建警一事,又得到美國在華特務機關的支持,總以為十拿九穩,未曾料到,戴季陶會親自出面向蔣介石推薦李士珍。戴笠不敢掉以輕心,當即決定飛回重慶,面見蔣介石。1946年3月16日,戴笠坐飛機由北平飛到青島。可他這時正與著名影星胡蝶打得火熱,難舍難分,遂又決定,從青島繞道上海,請杜月笙、唐生明給他為胡蝶辦理與潘有聲的離婚手續,好與胡蝶盡快成婚。第二天,即17日那天,戴笠由青島登機,沒有直接飛重慶,而是先去上海,拜托胡蝶離婚事以后再飛重慶。陪同戴笠的有軍統人事處處長龔仙舫、軍統控制的外圍機構“人民行動委員會”的實際負責人金玉波、戴笠的英文秘書馬佩衡、副官徐焱、專門照管戴笠服飾的一位勤務員、譯電員周在鴻、廚師曹紀華,還有一位戴笠結交不久的天津大資本家黃順伯,他是受戴笠的邀請專程去上海旅游的,未曾料到這一去落得個命喪黃泉。
中午11時許,飛至上海時,大雨滂沱,飛機無法降落,在上空盤旋了兩圈后,向南京飛去。12點多飛機到了南京上空,而南京也是傾盆大雨,且云層很低,雷聲陣陣。那年頭的無線電設備也不如現在先進,機上與地面聯系很困難。飛機在穿云下降時,已越過大校場機場,飛到了南京郊區的江寧縣(今南京江寧區)。1點06分,電訊突然中斷,地面再也呼叫不到戴笠乘坐的“222號”飛機了。原來,這架飛機已經撞在了江寧板橋的戴山山腰上。機毀人亡,無一生還。
事后,據附近一些目睹當時情況的農民說,在傾盆大雨中,他們看到飛機飛得很低,先擦到了一棵大樹,隨后一頭撞上了半山腰。在一聲巨響后,火光沖天,因為攜帶的汽油較多,燒了兩個多小時才燃盡。事后,軍統的毛人鳳、沈醉在戴山為戴笠立了一塊石碑,上鐫“戴雨農將軍殉難處”(戴笠字雨農),把山下的戴家廟作了修繕。1990年前后,筆者曾去板橋與戴山想尋找一些痕跡,可一切都蕩然無存了,惟有滿山青翠。雖然在戴山山腰上建有戴山墓園,不過這不是戴笠的墓,而是當地的一座公墓。當地的老百姓說,戴笠合當死在此地,這山叫戴山,山下有座戴家廟,山腰上有一條小水溝叫困雨溝,困雨溝困雨溝,困戴雨農也。所以,戴笠不能離開這里。當然,這只是一種巧合罷了,可當地老百姓并不這樣認為,對此是津津樂道。然而,倘若不是要與李士珍爭搶全國警察總監一職的話,戴笠也就不必心急火燎的往南京趕。這大概也是罪有應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