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南岸區的黃山處于奇峰幽谷之間,遍山松柏簇擁,風景極佳。1939年,蔣介石的官邸即在黃山之中,名為“云岫”樓,是一座中西結合式的三層樓房。
4月的一天,蔣介石在官邸舉行了一次特別的召見。被召見對象有5人,身份非常特殊,為新近任命的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駐新四軍聯絡參謀。帶領他們前往委員長官邸的是時為軍委會別動總隊中將總隊長康澤。
軍令部長徐永昌的
特殊定義

這批聯絡參謀是第二次國共合作的產物,有著極為特殊的背景。
自從中國工農紅軍主力改編為八路軍、南方八省14個地區的紅軍游擊隊改編為新四軍后,國民黨當局對這兩支共產黨領導的武裝并不放心。在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草擬的《共黨問題處置辦法》中,專門有一條提出:“中央”對八路軍、新四軍指定聯絡員,“監視其整個活動”。此文件被送給時任軍委會軍令部長的徐永昌核簽。
徐永昌在瀏覽了文件后,認為設置聯絡員是一個不錯的創意,但“監視”一說過于直露,容易授人以柄,更何況當時為國共合作抗日的大背景,應以積極的意義來考慮。故而徐永昌將聯絡員的性質重新進行了定義,即:“軍委會為求與十八集團軍、新四軍密切聯系起見,照各軍前例,派聯絡參謀若干員前往聯絡考察。該參謀等應適時呈出報告,以便指導、考核、糾正。”
不管怎么說,經過軍令部核批后,聯絡員的職能要堂皇得多了。“密切聯系”當然比“監視”容易被接受,但從選派的人員和他們的活動來看,實質并無絲毫改變。
選調這批聯絡員不是由軍令部或政治部負責,而是由特務頭子康澤親自操刀。這一奇怪的現象說明,從一開始這些聯絡員公開“聯系”的背后,就隱藏著某種特殊使命。
康澤在選這些聯絡員的時候,自然將視線盯在他的勢力范圍之內。于是這批人便由他多年的老部下以及當年他任主任的中央軍校特訓班的學生組成。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即國民黨中央軍校畢業的軍官及特務工作的經歷。這些負有特殊任務的聯絡人員,不分軍銜高低,一律稱為聯絡參謀,而不叫聯絡副官。
當時被選定派駐新四軍的聯絡參謀共5人,分別為:駐軍部少將聯絡參謀盧碧湖、駐第一支隊上校聯絡參謀許建華、駐第二支隊上校聯絡參謀楊鳳舉、駐第三支隊中校聯絡參謀孟繁倫、駐第四支隊中校聯絡參謀倪志操。他們各有一名尉級的副官和一名傳令兵隨行。
1940年8月,盧碧湖調離軍職改任行政督察專員,接替盧碧湖的是他在中央軍校第四期的同學呂鯤,軍銜也是少將;同時還由毛光遠更換許建華接任駐第一支隊上校聯絡參謀。
其時,新四軍已建立第五支隊、第六支隊和豫鄂挺進縱隊,但國民黨當局采取“駝鳥政策”,始終不予承認,故亦未派聯絡參謀。
蔣介石對派駐新四軍聯絡參謀一事非常關注,希望能通過這些聯絡參謀及時掌握新四軍的動向,畢竟新四軍是他始終不放心的一支軍隊。當蔣介石聞報這些聯絡參謀人員已經擬定后,便提出要親自接見他們。
第一次來到委員長官邸,這些聯絡參謀不免有些緊張。特別是當蔣介石從內室出來時,他們立刻起立,兩腿并直,一動不動。康澤隨即逐一將他們的基本情況向蔣介石作了介紹。陪同蔣介石一道接見的還有參謀總長兼軍政部長何應欽、軍令部長徐永昌。
倒是蔣介石對他們顯得還比較親切,囑咐他們坐下后說:“你們都是軍委會專門挑選出來的,是優秀人才。你們的身份非常特殊,到新四軍中去當聯絡參謀。這種工作過去是沒有的,任務很重,你們要有精神準備。”
繼之,蔣介石神情略顯嚴肅地說:“你們的任務,就是要及時報告新四軍的各種情況,既要報告戰斗情況,也要關心實力的發展、內部的關系等等。共產黨是有一套的,對于游擊戰的組織和指揮,軍隊的補充、軍事訓練、政治教育,都很有辦法,大家都要虛心研討。”

從蔣介石的一席話中,可以看出這批聯絡參謀所負的使命以及他們必須關心的內容。當然亦可從中讀出蔣介石對新四軍可能失控的擔心。
蔣介石還特別強調:“大家去新四軍,一定要做到能久住。因為你能久住,那他們的一切,一定都明白了。久住不僅僅是坐在司令部里,更要隨時下團、下連聯絡,不要顯得太幼稚,被人家看不起,甚至被人家趕走。如果讓他們把你趕走,那你的工作就全部失敗了。”
康澤趕緊表態說:“請委員長放心,鄙職一定具體落實,嚴格要求。”康澤儼然已是這批聯絡參謀的管理者。
蔣介石說完后便徑直離去。
接著何應欽又講了一通,大體按照蔣介石的意思重復一遍。不過他特別嚴肅地強調一條紀律:“以后無命令絕對不準回來,嚴禁自由往返。”何應欽還說到一個細節:“發電報就用新四軍的電臺,不準自帶電臺去。自帶電臺,一定會增加他們的懷疑,加重大家的工作困難。”關于組織系統,何應欽明確指出:“先去上饒向第三戰區報到,聽從顧祝同的指揮。”
之后,徐永昌命軍令部總務廳給聯絡參謀及其副官、傳令兵各發了半年薪餉,還發了出差費、交通費、辦公費、手槍、子彈、軍用地圖等。
這次直接得到蔣介石的接見,對聯絡參謀們來說是一種“殊榮”。而更主要的是,他們對“聯絡”的內涵有了清晰的理解。
到任初期的聯絡參謀
還顯得比較公正
5月的山城,一派春的氣息。正是在這樣濃濃的春意中,聯絡參謀們奉命前往江西三戰區報到。離開重慶前,康澤專門在家中設宴為他們送行。
戰時交通之難,讓這些聯絡參謀們深有感觸。他們一路延宕,抵江西上饒三戰區時,不覺已是9月。從四川到江西竟然走了4個月,這令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十分不快,見面后就指責聯絡參謀們行動遲緩,效率低下,要求他們盡快到職,隨時報告情況。為了便于聯系,顧祝同還給5個聯絡參謀委派了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部參謀的虛職。
在聯絡參謀們前往安徽涇縣新四軍軍部時,隊伍中又多了一人,他叫陳淡如,是顧祝同特意派到新四軍軍部的第三戰區中校聯絡參謀,他的職能是直接負責第三戰區與新四軍的“聯絡”工作。
聯絡參謀們到三戰區只是履行了一個報到手續,隨即便向安徽行進。在大后方松散慣了的他們,并沒有顧祝同那樣的緊迫感。他們從上饒到了屯溪以后,又上黃山游覽多日,10月中旬才到安徽涇縣云嶺的新四軍軍部。
安徽涇縣位于皖南山區,南依青弋江、西靠黃山、北望長江、山巒疊嶂、松竹青翠、蜿蜒小溪、流水潺潺。面對如此秀麗的風景,經過長途跋涉的聯絡參謀們自然有心曠神怡般的感覺。
新四軍軍長葉挺與政治部主任袁國平,特地在軍部接見了這批來自大后方的聯絡參謀。在表示歡迎的同時,葉挺還向他們詳細介紹了新四軍的組建以及挺進敵后抗日的情況。葉挺說:“希望你們到各支隊多看看,了解新四軍戰士們的戰斗、生活情況,發揮好新四軍與友軍以及與重慶之間的橋梁作用。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是抗日把我們聯結到了一起,我們要多做有利于抗日的事。”
葉挺的坦誠和真摯以及對抗日所充滿的信心,給聯絡參謀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之后,聯絡參謀們在袁國平的帶領下,參觀了軍部機關和涇縣小鎮的皖南風情。當日,葉挺專門設宴為聯絡參謀們洗塵。
在軍部數日,與新四軍指戰員的接觸,聯絡參謀們能感受到新四軍對他們誠懇的合作態度、工作上提供的種種便利以及生活上給予的照顧,聯絡參謀們很受感動。月底,赴新四軍各支隊的聯絡參謀由軍部派出警衛隊一路安全護送到職。
聯絡參謀們在新四軍期間,各級指揮員和參謀人員經常和他們交談,回答他們的問題,聽取他們的意見。作戰部門每天提供敵我態勢和戰斗情況,供他們編寫發往重慶和上饒的《戰斗旬報》,如何編寫則不予干涉。他們可以到任何一個營連去考察,可以與駐地各界人士溝通;遇有摩擦事件,還請他們去實地調查,參與處理。應當說,聯絡參謀們初到新四軍時,對新四軍的看法還是比較公正客觀的。
及時地將新四軍的情況報告給重慶當局是聯絡參謀的重要任務,他們對新四軍英勇抗日的戰績有目共睹,能夠很客觀地將這方面的戰況向上反映。這既是因為抗戰初期國共合作的關系還比較好,也是因為軍事當局需要了解真實的作戰情況。同時,日軍入侵,大敵當前,即使是這些負有特殊使命的聯絡參謀,只要還有一點中國人的血性,在前線目睹新四軍不畏犧牲,英勇作戰,也不能不持肯定的態度。
駐新四軍第三支隊的聯絡參謀孟繁倫曾編制過3張新四軍游擊戰績年度統計表。統計表分為作戰次數、繳獲、爆破、俘虜和敵我雙方傷亡人數6大項。其中統計之細,很有點力求詳盡的樣子。他還在1939年的統計表上寫了一段附記,這段附記很值得一讀:
“本軍系擔任游擊任務,其部隊多深入敵后,有時因敵情緊張,便于襲擾敵人,履行任務,甚至一營一連在游擊區內均須分散行動,因此與后方通訊聯絡不如其他部隊之便捷。同時物質艱苦,交通工具缺乏,聯絡線往往無形中斷。基于此種困難,故歷次戰斗僅憑電報扼要轉達,內容諸多簡略,各種數字亦止于概數而已。至月終統計報告,皆賴徒步送達,每遞送一次則須通過數道封鎖,輾轉需時月余。因之每月統計僅能依據電報匯成,而此表則系根據各部隊按月詳報統計,數字與戰況均確實,故與以往月報略有出入。特此說明。”
從這篇附記中,可以讀出這位聯絡參謀的責任意識,不厭其煩、不厭其難地將掌握的數字統計、發出。從另一個側面也可以看出新四軍在敵后抗戰的艱苦情況。
當時在華中地區,國共摩擦時有發生,聯絡參謀們便有著報告事件真相的責任。1939年,新四軍一支隊在一次對日軍作戰后的轉移過程中,有3名戰士被國民黨鎮江縣長莊梅芳手下謀害。此事件直接導致區域態勢的緊張,新四軍一支隊強烈要求懲辦兇手,以慰犧牲者,當時形勢確實有些劍拔弩張。
新四軍一支隊的聯絡參謀許建華是這一事件前后演變的目擊者,他隨即將事件的過程以及自己的建議通過電報形式報告軍令部。此電報發于1939年11月29日,內容為:
“該支隊所屬部隊屢次與現鎮江縣縣長莊梅芳發生摩擦,均電冷副總指揮就地解決。最近復因庚佳兩日該部在延陵九里山與敵激戰不支,于灰日轉移,有戰士王曉和等3人落伍,經高莊時被鎮江縣縣長之士眾謀害有據,群情激憤,有即報復勢。擬請將該縣長更調,以免發生糾紛。”
電報中所說的冷副總指揮是指國民黨軍第三戰區第二游擊區副總指揮冷欣。顯然許建華對這一事件的表述還是比較客觀的,而且建議也是得當的。
12月3日,軍令部復電許建華說:“所請更調鎮江縣縣長莊梅芳以平息糾紛等情,仰商冷副總指揮核辦可也。”當日,聞知此事件后的蔣介石給冷欣發電報,直接過問此事:“查該鎮江縣縣長莊梅芳有無更調必要,希核辦具報。”一名縣長的調動令蔣介石親自過問,顯然非同一般。
接電后的冷欣未敢懈怠,但他本身即是莊梅芳挑起反共摩擦的直接后臺,豈能打自己板子?于是在16日給蔣介石的電報中,他先對新四軍江南部隊誣蔑一通,然后稱:“鎮江縣縣長莊梅芳系本黨忠實黨員,抗戰前在黨部工作,現突予更換,不但助長該部氣焰,抑且引起誤會而影響民眾趨向,故擬暫不更換。”
蔣介石聞報后亦順水推舟,復電冷欣:“查所報鎮江縣縣長莊梅芳不宜更換等情,準如所擬辦理。”
一樁殘殺新四軍戰士的公案,就這樣不了了之。
這次事件處理的結果雖然不如人意,但作為聯絡參謀的許建華還是表現出比較客觀的姿態。但這種姿態僅僅維持在聯絡參謀到任初期,許建華的電報就是他到職才一個月時發出的。不久,這種狀況即發生了變化。

返回重慶述職
背后隱藏著很深的陰謀
1940年的春天,絲毫感受不到春的氣息。國民黨頑固派開始將反共的重點逐步從華北轉到華中,對新四軍步步進逼,力圖“制裁”、“剪除”、“剿滅”、“肅清”,為此發出了一個又一個密令,擬定了一個又一個計劃。在這樣的政治氣候下,聯絡參謀們的態度也隨之產生了變化。他們對新四軍的聯絡也相應變成了對新四軍的“監視”。
國民黨軍事當局曾有“皓電”和“齊電”,誣蔑新四軍有四項“非法行動”,即:“不守戰區范圍自由行動”,“不遵編制數量自由擴充”,“不服從中央命令破壞行政系統”,“不打敵人專事吞并友軍”。這些誣蔑之詞與聯絡參謀們的報告有著直接的關系。
當時聯絡參謀向軍令部等發出的報告都是通過新四軍的電臺,因為他們沒有另外配備電臺。這也是為了體現“聯絡”,防止新四軍生疑。據稱這一要求是蔣介石直接規定的,聯絡參謀們不得不執行,但卻感到實際操作起來很為難。特別是對新四軍不利的一些情況的報告如何操作,讓他們費盡心機。他們想到的辦法就是另備密碼,所以軍令部給他們各發了一本“央密”,康澤另給他們各發了一本“絡密”,途經上饒時,第三戰區的情報室又給了一本密碼。但他們怕引起新四軍的警惕,輕易不敢使用這3種密碼,大多是用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發給新四軍的“通密”。他們離開重慶前曾與軍令部游擊科科長喬茂材約定:用“通密”發的電報,凡開頭有“鈞鑒”兩字的,就表示全不可信,是為了迷惑新四軍而發的;凡最后有“為禱”兩字的,表示有一半可靠;只有直稱“部次長徐熊”(即軍令部長徐永昌、次長熊斌)的電報,才是可信的。
盡管備有多種密碼,玩了這些花招,要用新四軍的電臺發出關于新四軍的情報,聯絡參謀們心里總是不踏實的,所以他們還要設法另找電臺。倪志操曾到駐安徽壽縣的國民黨皖北行署主任顏仁毅處,調查顏部與新四軍的摩擦事件,他一到那里,就用顏的電臺發了一份電報,向軍令部和康澤報告新四軍在江北的擴編情況。后來,倪志操又到駐合肥的國民黨軍第一三八師,用那里的電臺發過情報。
1940年5月,軍令部電令聯絡參謀返回重慶述職。當然,“述職”的背后隱藏著很深的陰謀。此前的3月,國民黨在《中央提示案》中,以調整全國軍隊作戰地區為名,將八路軍、新四軍都調到黃河以北。為了應對中共對這一決定的反彈,及時掌握八路軍、新四軍的動向,這就需要向聯絡參謀們面授機宜。
在新四軍中的聯絡參謀于7月抵達重慶。這時的重慶已經驕陽似火,悶熱異常。聯絡參謀們對這種環境的變化顯然有些不適應。根據要求,他們分別向軍令部、參謀總長辦公室和康澤作工作報告以及闡述對新四軍的印象。
秋天,軍令部對聯絡參謀進行了調整,呂鯤替換盧碧湖,毛光遠替代許建華。新的聯絡參謀們很快便由康澤帶領,直接去軍事委員會辦公樓聽取何應欽、白崇禧、徐永昌交代任務。由于面臨著新的背景和新的任務,所以何應欽特別強調:
“大家的中心任務是各隨派駐部隊渡江渡河,到達指定作戰地區,不得逗留后方。大家要對派駐部隊的長官加強聯絡,督促他們早些遵命開拔,全部開拔。如有不肯開拔或只開拔一部分的情況,要盡力查明,迅即詳細密電報告。不要再像以前那樣,只在司令部里聯絡,只求人事上的協調。”
這次,聯絡參謀的任務更加具體、明確,事實上就是督促新四軍按照所謂的命令北移。
聯絡參謀們奉命離開重慶已是深秋。再次出發時,隊伍中又多一人,即聞援。他是第三十二集團軍總司令部派駐新四軍軍部的少校聯絡參謀。這是在軍令部和第三戰區之外的集團軍聯絡參謀,他同樣有著重要的使命。
當時,國民黨當局除了要求新四軍開赴黃河以北外,還在加緊策劃消滅新四軍。除在原皖南的5個師兵力以外,又從浙東等地緊急調來3個師,形成了對新四軍皖南部隊的重重包圍。如此眾多的部隊,需要有個統一的指揮。當時在皖南的最高指揮官是第三戰區副司令長官兼第二十三集團軍總司令唐式遵。讓這個川軍將領擔當如此“重任”,蔣介石和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都認為不適宜,他們選中了反共堅決的第三十二集團軍總司令上官云相,10月初特地將他從江西撫州調到皖南徽州,接著又移駐緊靠新四軍軍部的寧國。上官云相完全清楚,他到皖南來并不是同日本侵略軍作戰,而是對付被稱為“友軍”的新四軍,自然急需了解新四軍的實力和動向。顧祝同以調整皖南部署為名向蔣介石報告,擬將新四軍劃歸上官云相指揮。蔣介石遂復電批準。這樣,上官云相就既有需要又有理由把聯絡參謀派到新四軍去了。
皖南事變導致
聯絡參謀的歷史劃上句號
聯絡參謀們到達第三戰區所在地江西上饒時已是12月下旬了。顧祝同很生氣,見面第一句話就責問為何遲到。也難怪顧祝同著急,這時包圍新四軍皖南部隊的軍事部署已經完成,一場罪惡的血腥屠殺即將開始,急需聯絡參謀們各就各位。顧祝同急招他們訓話:“大家此次前去,任務重大,必須各隨部隊,切實工作,不可再逗留后方,貽誤軍機。明天拿我手令去交通處調撥汽車,到達后即來電報。”
聯絡參謀們在戰區感覺到氣氛有些緊張,知道此時非彼時,不能懈怠,遂領命而行,經屯溪到達太平縣境的第三十二集團軍前進指揮所。他們得知新四軍軍部及所屬皖南部隊已于1月4日出發北移,于是又前進數十里,到達第一四四師師部。這時,皖南事變即將爆發,聯絡參謀們得知當局的作戰計劃,考慮到自身安全,認為如這時去新四軍,等于投入包圍圈中,打起仗來,子彈不認人;但是如果不去,又怕康澤和顧祝同追究。他們遂決定給葉挺軍長發一個電報,探明情況,再定行止。
葉挺軍長當即復電:“現在本軍已遭包圍,希暫不來軍部。”聯絡參謀得此電報,如釋重負,就以這個復電作為不得不滯留第一四四師的理由,向軍令部、康澤和顧祝同分別作了報告,并得到認可。
皖南事變以后,軍令部和康澤命令聯絡參謀留在第三戰區工作,或任作戰參謀,或任政訓室主任。他們參與了對新四軍分散突圍人員的搜捕以及對新四軍被捕人員的迫害。
倒是第三戰區所派聯絡參謀陳淡如沒有在回重慶述職之列,他一直隨新四軍行動。1941年1月4日,新四軍軍部離開云嶺北移,國民黨軍阻擊新四軍北移的緊急情報不時報至軍部。袁國平要陳淡如與新四軍一起行動,并對他說,如遇到友軍(國民黨軍)襲擊,尚可請他以三戰區長官部參謀名義加以勸阻。陳淡如無辭推托,只得依允。也許他已知新四軍此去將面臨滅頂之災,或是認為新四軍有意扣押他作“人質”,竟長嘆數聲,說:“我參加政治10多年,一生奔走,惟知報國。這一時期,我奔走于長官部及各友軍之間,其任務亦屬如此。今竟不能力挽狂瀾,心中實在慚愧。如此次能免難,今后當告休回家,吃大米飯,不再過問政治。”
陳淡如隨新四軍司令部人員一起行動,新四軍方面還特為他備了轎子。新四軍在轉移途中,國民黨軍對新四軍發起猛烈攻擊。新四軍敵工部長林植夫向陳淡如告之此情,陳面色如灰,當即表示,新四軍方面如已有槍斃他的決定,請早早執行。言罷,淚如雨下。林告訴說,新四軍并無他意,其生命安全絕對保證。陳淡如回過神后,即乞紙筆,草擬一電報稿致顧祝同,意欲斡旋兩軍停止軍事沖突,并寫家書一封請新四軍方面幫助發出。
以后林植夫在《皖南事變親歷記》中對此曾有記述:“5日在茂林,軍部派我去招待陳淡如。我仍然很耐心地和他談話。他身上長著疥瘡,我到軍醫處找人替他治療,還陪他下象棋。不知何時他寫好了一份給三戰區的電報稿,內容是主張團結,反對同新四軍摩擦。他要求我把這份電報發出去。我知道他這是怕我們殺他,故意寫這份電報來討好的。我實在看不起他這種手腕,但仍然把電報稿交給了政治部主任袁國平。他看畢一笑,便擱入衣袋中去了,自然這份電報是不會發出去的。我想即使發出去,到時候陳淡如也不會認賬的,反而會說是新四軍假借他的名義發出去的。這種人怕死,此時要他通電反對蔣介石,為了保命,他也會照辦的。”
在隨后的幾天內,國民黨軍對新四軍攻擊越趨猛烈,新四軍傷亡慘重。陳淡如隨軍部行動既脫不了身,又擔心在戰亂中被打死。新四軍領導見讓陳淡如跟著也不可能有任何幫助,故決定讓其自動離開。陳淡如臨行時與新四軍領導人道謝而別。陳淡如回三戰區后,竟謊稱花了許多錢收買了新四軍哨兵才逃回的。
陳淡如回歸,意味著國民黨聯絡參謀在新四軍的歷史劃上了句號。之后,新四軍在鹽城重建軍部。但國民黨軍事當局既已“撤銷”新四軍番號,再派聯絡參謀自然無從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