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大戰(zhàn)

因為父母工作忙碌的緣故，我一出生隨即被交給住在彰化的阿姨照顧；大概是自小缺乏親密和依附感的聯(lián)結(jié)，因此一直以來，我覺得自己與母親的相處，都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疏離感橫在我們之間。

我本來一直住在阿姨家，直到預備要上小學的時候，才回到臺中的父母家生活。也大約從那時起，母親開始嚴格要求我的課業(yè)，管教方式十分嚴厲，以致在我小小的心靈里，罩下?lián)]之不去的懼怕陰影。

每天晚上，母親都會逐字地檢查我的漢字練習簿功課，只要寫得不夠工整，她就會要求我重新來；有時候，已寫上好幾次還不能通過，母親會氣得把簿子摔出去，并且大發(fā)脾氣，憤怒地責備我。

在我眼中，母親似乎不是母親，而是一個嚴格的老師。當時，我覺得好痛苦，也好害怕，卻無力反抗，甚至還暗自懷疑：“我到底是不是媽的小孩?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嚴酷?”我沒有開口問，也不敢問，可是我知道，這樣的相處模式，只是讓我們母女間的距離越來越遠，我也越來越?jīng)]有勇氣接近母親。

當我逐漸長大，進入狂飆的青少年期，不聽話的叛逆因子，開始不斷加深我與母親的沖突。有時候，我一惹母親生氣，母親就會把家中的雜務全丟下，沒日沒夜地一直臥床不起，不吃不喝，當作我惹她生氣的懲罰。這時候，父親總會要我快去向母親道歉，盡速平息這不愉快的事情，否則家中的運作可能要像時鐘一樣停擺了。

在父親的催促下，我總是不甘愿地站在床邊許久，卻怎么樣都開不了口，仿佛嘴巴已被封死了，根本吐不出半句話來。直到最后，我敵不過父親的“懇求”，才勉強讓步，一邊掉淚一邊道歉，心里卻懷藏極大的沮喪，恨自己不能自主。

如此一次、兩次以后，我著實厭煩了，干脆自己擔下所有家務，把家里每件事都打點好，宛如在向母親宣示：“沒有你，這個家也會好好的。”這么一來，我似乎有和母親競爭、挑戰(zhàn)的意味。

事實上，我想傳達的，只是不想再受壓迫，我多么想問：“凡事沒有商量的余地，只有絕對的服從嗎?”然而，我的作為并沒有換來諒解，只是讓母女的關系更形惡劣，沖突也越來越多，就像許多利刃的刻痕，一直留在心頭，無法抹去。

然而，時間是種奇妙的東西，能假性地暫時撫平過往的傷痛，讓我誤以為自己沒事；實際上，我心里的傷痕早已復元不了。看起來，是我的強烈性格害了自己，硬想用錯誤的方式解決問題，才讓我的反抗一直沒有得到回應，也沒有獲得緩解。

直到前幾天，母親晚上出去散步，不慎被一輛闖紅燈的機車撞到，經(jīng)緊急送醫(yī)后，幸好沒有大礙。當我匆忙趕到醫(yī)院時，我忍不住不停地掉淚。看著虛弱的母親躺在病床上，面容憔悴，我心里真有許多不舍與擔心。

這也好似正在提醒我，過去的事早已過去，如果我還不能從過去走出來，等到母親離開了才來后悔，那將是多么傻的選擇啊。所以在新的年度，我期望自己能好好珍惜眼前的人，別再頻頻回顧過住的傷痛才好。

（選自香港《讀者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