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夜神月

是誰說，人長大之后的一個標志就是學會忘記。于是我忘記了許多事。

是誰說過，人長大之后的一個標志就是學會忘記。

于是我忘記了許多事。

我不再記得那個酷似夜神月的聲音。

也不再記得，曾有人抱著我在沙發(fā)上看《武林外傳》，聽秀才夸張的心碎聲，打打鬧鬧地笑成一團。

【原來一個故事，可以有一百個不同的開始……可是結果都是一樣】

陌生的海濱小城，美麗純樸卻又閉塞。四星級的酒店，連寬帶都沒有。我只得跑去網(wǎng)吧上網(wǎng)，卻不到半小時就被煙味嗆了出來。

走到收銀臺，一臉不爽的我拿著錢剛要走開。身后卻忽然傳來一個極好聽的男聲，似是清泠孤絕，卻又在深處沉淀著一種淺金色的溫柔。驚艷之后，隱約覺得好像在哪里聽過。

“24號機。”簡簡單單的幾個音符。卻足以讓我頓住腳步，思索片刻，不由失聲嘆道，“須王環(huán)……”

我猛地回頭，站在我身后的男生不由微微一怔。

他有干凈白皙的容貌，和一雙烏黑晶亮的眸子。他手腕的弧度很美，食指和中指之間隨意地夾著一張五十塊的鈔票，正側著頭疑惑地打量我。

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臉一紅，一邊懊惱自己不但是個動漫迷，更是個聲優(yōu)控，一邊大步朝網(wǎng)吧門外走去。一抬頭，卻看見門框旁的玻璃上反射出他漸漸綻出笑意的臉。

“我覺得我的聲音，更像夜神月吧。”他斜著下巴看我，在身后幽幽地說。

我一愣，回頭看他一眼，只覺自己臉頰有莫名的熱氣往上涌。慌亂中強自鎮(zhèn)定，禮貌地朝他揮揮手，一轉身便落荒而逃。

南方小城的夜很喧囂，街道燈火通明。一路上，那個聲音一直在我耳邊繚繞不去。我想到《櫻蘭高校男公關部》里面的主角須王環(huán)，又莫名想到他修長的手指夾著鈔票的弧度。仍忍不住在心底驚艷，他的聲音跟須王環(huán)的聲優(yōu)可真是像啊。

回到酒店，忍不住把這件事講給明宇哥哥聽，他看著我亂興奮的樣子，臉上明顯露出不爽的神情，推了一下我的腦袋，大煞風景地說：“聲優(yōu)是啥？”

我盯著趙明宇那張棱角分明的臉瞅了半天，一臉憐憫地說：“哥們兒，你不是從火星來的吧……聲優(yōu)你都不知道。”

“聲優(yōu)就是給動漫角色配音的人，某種程度上說，是他們給動畫片里的人物賦予了靈魂。”眼看明宇哥哥一掌就要拍下來，我捂著腦袋字正腔圓地說。

“像聲優(yōu)又有什么用？聲波能當飯吃嗎？”明宇哥哥消化了一下我的話，一臉不屑。

我切了一聲，朝他扮個鬼臉，轉身就走。心想你這種人才不會懂呢，你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做演講，你不會懂得一個動漫迷對聲優(yōu)的狂熱。

即使后來事隔多年，我依然清晰記得，那個夜晚我回味著他的聲音漸漸入眠的情景。或許那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聲音像極了我最喜歡的聲優(yōu)，更因為他有一張英俊干凈得讓女孩子過目不忘的臉。

原來一個故事，可以有一百個不同的開始。

可是結果都是一樣。

【怎么，你不知道須王環(huán)和夜神月的聲優(yōu)是一個人么】

寒假很快便結束，轉眼就從三亞回到了北京。春天沙塵極大，早晨，我懷著對海風的眷戀昏昏欲睡地站在公車上。這個時間塞車很厲害，整輛車被困在路中間，我望向窗外，卻忽然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側臉。

那個男生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后面座位上的女生把頭探過去跟他說話，一雙白藕似的手臂幾乎是在摟著他的脖子。他有精致直挺的鼻梁和一雙烏黑透亮的眼睛，細碎的劉海垂在額前，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側臉的弧度幾乎美到不可思議。

就在這個時候，他似乎察覺有人在偷看他，忽然間別過頭來。四目相對，我像個被抓包的小偷，一時竟不知該看向哪里，只是傻傻地瞅著他，喃喃自語說：“須王環(huán)……”

他看著我的口型，揚唇一笑，似是不屑，又似真的覺得好笑，那點笑容在他干凈的臉上漸漸綻放，最后盛開成一朵怒放的花。坐在后面的女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我，她皮膚很白，穿粉紅色蕾絲毛線衣，是個十足的美女。可她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愣了一下，不知為何心里覺得酸酸的，剛想一眼瞪回去，他們的黑色A6卻已經(jīng)開走了。我嘆口氣心想也許是認錯人了吧。從三亞到北京都能遇見他，哪有那么巧的事啊。

昨晚本來就睡眠不足，再加上一路上恍惚，我下公車的時候都差點忘記打卡。晃晃悠悠走在校門口，剛想橫穿那條小馬路，卻在遙遙開來那輛A6里看到那個男生無處不在的臉。

我心里忽然萌生出一個邪惡的想法，我假裝不經(jīng)意地沖過去，心想小樣的，一副闊少的模樣，我非訛你個十萬八萬的不可……我卻忽然一個沒站穩(wěn)摔在地上，小腿磕在石頭上，疼得發(fā)抖。

穿著藍色制服的他從車上沖下來，看見是我，微微一愣。“喂，你該不會是在跟蹤我吧？”他露出一絲邪邪的笑容，可那笑容卻在目光下移之后化作一抹關切。

“你流血了。”他一把橫抱起我，聲音依舊與須王環(huán)那么相似。

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腿跌破了，不停有血滲出來，這是多么惡俗的劇情，可是此時我竟覺得有些幸運。或許是暈血吧，我被他抱在懷里，整個人都暈乎乎的。他身上有種好聞的薄荷香，讓人覺得舒服而清爽。我像小貓一樣把頭埋在他懷里，漸漸失去了知覺。

當我再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在家里的大床上。趙明宇正在客廳里跟我父母絮絮說著我是怎樣在醫(yī)務室睡了一上午，后來被忍無可忍的校醫(yī)勒令他把我背回家睡去。

我想起須王環(huán)，想起那個薄荷味道的懷抱，覺得像是場夢。

這時，手機忽然響起。我接起，那端傳來酷似須王環(huán)的聲音。“喂，我是誰？”

我一愣，心怦怦跳著，嘴上卻說：“這句開場白真是一點都不老套。”

他笑了，那笑聲能讓我聯(lián)想出他此刻淺金色的笑容，他說：“猜對了有獎。”

我眨眨眼睛，說：“跟須王環(huán)比起來，你的聲音果然更像夜神月啊。”

“哎，你還真是笨啊。下樓來吧，杜喬喬。”說著，他不由分說掛斷了電話。

我心跳得很厲害，飛快換掉睡衣就隨便找了個借口跑下樓去。我看到父母和明宇哥哥臉上詫異的表情。可是我此時滿腦子想的都是他，他是如何得知我的姓名，電話和地址，他為什么想見我。

這種想見我的心情，會不會跟我想見他一樣呢？

小區(qū)的院子里種滿了桃花，夜晚凄迷的燈光下，花瓣紛紛飄落，簌簌如雪。他倚著路燈站著，雙手插在褲袋里，好像只在漫畫里存在的少年。

我放慢了腳步，傻傻走到他面前。他轉過頭來，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fā)，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卻是：“怎么，你不知道須王環(huán)和夜神月的聲優(yōu)是同一個人么？”

我愣了一下，眨眨眼睛說：“當然是一個人。……不然，會是一個鬼？”

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是在他面前語無倫次，不由苦笑，自己也知道這是個很冷的笑話。

他怔怔地看我片刻，臉上又露出那種美麗似蓮花一樣的笑容，他忽然一把將我攬在懷里，下巴抵著我的肩膀，說：“杜喬喬，你真是我見過的傻得最彪悍的女孩子。”

從此，“彪悍”二字在我的字典里直接上升為褒義詞。

【杜喬喬，你以后只能用這樣的表情念一個男人的名字，那就是我的名字】

關于趙明宇在我生命中是怎樣的存在，那真是個惡俗的戲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似乎都能用來形容我們。又似乎都不是。

明宇哥哥是媽媽好朋友的兒子。兩家人住得近，四個大人又投緣，于是走得比親戚還近。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父母們沒少拿我們開玩笑，總說那是指腹為婚，我以后是一定要嫁給他們家當媳婦的。

我便翻個白眼，說，趙明宇比我大兩歲好不好？我生下來的時候他都滿地跑了，還指腹為婚呢，騙鬼呢啊？

這時媽媽半開玩笑地訓斥我，說，明宇成績好，又是學生會主席，你再看看你，一天風風火火的跟個小瘋子似的，人家明宇能樂意要你？

明宇一臉凝重地握住我的肩膀，說，哎，我還是要了吧。不然留她禍害別人去，也覺得挺罪惡的。

在我暴怒的眼神中，兩家人便和和美美地笑作一團。據(jù)說再假的話說得多了也會變成真的，更何況本身就是半真半假的呢？所以我始終無法給明宇哥哥一個準確的定位，心想也許長大以后我真的會順理成章地嫁給他也說不定吧。

如果他肯娶我這個小瘋子的話。

可是現(xiàn)在我才知道，很多人之所以會將就著度過一生，那是因為他們沒有遇見真正能讓自己感到幸福的那個人。

第二天上學，同桌琳琳興奮地跟我轉述在我昨天暈倒了的上午，校升旗儀式上是怎樣出現(xiàn)了兩位超大排場的轉校生，不但剛來就是升旗手，而且還被校長親自夸贊了好幾句。說到這里，琳琳臉上露出無限花癡的神色，說：“喬喬你想不到那個男生有多帥！我敢打包票，全校的女生有百分之九十九做夢都想跟他交往。”

“那另外一個轉校生呢？”聽得很認真的我很仔細地問。

琳琳臉上頓時浮現(xiàn)挫敗的神色：“另外的是個女生，拽得很，都不穿制服的。不過確實很漂亮，手上還夸張地帶了個大鉆戒。”

這樣的形容，讓我忽然聯(lián)想到昨天跟他一起坐在A6車上的女生。一邊驚嘆自己反應怎么這么慢，一邊問道：“那個男生叫蘇林陌？”

這下輪到琳琳驚嘆：“你已經(jīng)知道了？”

昨晚，那個聲音酷似夜神月的男生在我家樓下?lián)肀Я宋摇Ｎ覀儾胖灰娺^兩次面，我以為像我這么臉皮薄又矯情的女生一定會推開他。

可是我沒有，我深深呼吸著他身上的薄荷香，伸手回抱住他。我說：“你懷里的味道可真好聞。”

他忍不住又來揉我的頭發(fā)，說：“杜喬喬你這個色女，今天早晨就使勁往我懷里鉆。你那個樣子，就像只慵懶的貓。”

我臉一紅，把頭更深地埋進他懷里。

他笑著牽住我的手，十指相扣，他說：“方才說好猜對了有獎的。我?guī)闳ス_斯吧。”

我忽然想起那句老掉牙的廣告詞——愛她，就請她去哈根達斯。我忽然覺得自己好幸福，就好像在做夢一樣，我大煞風景地說：“話說，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蘇林陌。”他牽著我往小區(qū)外面走去。

“蘇—林—陌。”我一字一頓地重復著，仿佛唇齒留香。這真是個好聽的名字，又或許無論他叫什么我都會覺得好聽。

他忽然停下腳步，回身握住我的肩膀，低下頭來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說：“杜喬喬，你以后只能用這樣的表情念一個男人的名字。

那就是我的名字。”

【只要我們一起用力抓住，幸福就不會遠去】

我正想著該如何回答琳琳，身旁傳來女生驚艷又酸澀的聲音：“杜喬喬，有人找。”

蘇林陌就那樣站在門口，集結了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聽說他找我之后，那些目光又全部轉移到了我身上。我很少被這么多的人用艷羨的目光注視，走路速度不由慢下來。蘇林陌等得不耐煩，上前一把拉住我的手，說：“我訂的比薩已經(jīng)到了，你再不吃就要涼了。”然后他就在眾人瞠目結舌的表情里，攬著我走向天臺。

天臺的風景很美，陽光暖暖地灑在我們身上，操場上一片綠意盎然。蘇林陌喂我吃芝士比薩，一邊拿紙巾擦著我嘴邊的番茄醬，嘆道：“認識我之前的十幾年你是怎么過來的？如果沒有人照顧你的話……還真是讓人擔心啊。”

那一刻，我忽然想到明宇哥哥。而我的眼睛，也在同一時間看到站在蘇林陌身后的他。這是我第一次在明宇哥哥臉上看到那種憤怒與難過交織在一起的神情。

他走過來，說：“喬喬，你以前每天都跟我一起吃午飯的。”

我咽下那大塊比薩，說：“明宇哥哥，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蘇林陌……”

“我知道。”明宇哥哥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顧自打斷我，說，“叔叔阿姨讓我看好你，不能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我不由惱怒，霍地站起來，說：“趙明宇，注意你的措詞。”

明宇哥哥看見我這個樣子，眼中的怒火更甚，說：“你知不知道他是誰？他媽媽是蘇家的小老婆，他是大富豪的私生子，北京城里有誰不知道！”

蘇林陌臉上一僵，握緊了指節(jié)，呈現(xiàn)出青白的顏色。

我看一眼他此時的表情，只是一眼，就讓我心都疼起來，我從來沒用過那種語氣跟明宇哥哥說話，我吼道：“趙明宇你給我住口！我不許你這樣說他！”

明宇哥哥上前一步，說：“我說的都是實話。跟他一起轉來的那個陳向晚是他女朋友，她親口說她手上的鉆戒是蘇家送的。杜喬喬你怎么這么傻，他們這些有錢人的游戲你摻和什么啊！”

我有一瞬間的怔忡。其實我對蘇林陌的了解真的不多，我從來沒有問過他的家事，我只知道他錢夾是名牌的限量版，里面有許多現(xiàn)金和銀行卡。我只知道陳向晚很漂亮，她曾經(jīng)跟他一起坐著A6上學。

“那又怎么樣？”我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清醒，我拉住蘇林陌的手，說，“我喜歡他，不管他是誰，有怎樣的過去，我都要跟他在一起。從現(xiàn)在這一刻起，只要蘇林陌需要我，我就會陪在他身邊。”

明宇哥哥定定看我片刻，狠狠說道：“你會后悔的。”說著他轉身離去，我知道我傷害了他。

其實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沒有辦法。為了蘇林陌，我可以背叛所有人，甚至包括我自己。

蘇林陌英俊的臉上又一點一點綻放出那種好看的笑容，他的表情和他的聲音一樣讓我那么迷戀，他搖晃著我的手說：“你真的不會后悔么？”

“當然——會了。我現(xiàn)在就開始后悔了。”我朝他扮個鬼臉，笑嘻嘻地說。

蘇林陌環(huán)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頭頂，他的聲音很深情：“杜喬喬，我不會給你機會后悔的。”說著，他將兩張機票放在我手里，說：“看在你剛才那番真情告白的份上，我再獎勵你一下好了。”

我認真看了眼機票，興奮地說：“三亞？”

蘇林陌將我攬得更緊，說：“那可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呢。周五晚上的飛機，周日晚上回來，足夠我們?nèi)タ春Ａ恕！?/p>

“你咋會看上我呢?”我滿臉疑惑。我的眼眶有一點點酸，我極力掩飾這種軟弱。

“因為你長得漂亮唄。”他上下打量我，猶豫了一會說。

“別扯了……你騙鬼呢啊？”我眨眨眼睛，心想我自己長什么樣自己還不知道么。

“也就騙騙你吧。——鬼都不相信的。”他大笑，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fā)。

【蘇林陌。那或許代表她窮途陌路的一段愛情。可是你，卻是她剩下的唯一希望】

“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居然騙我們?nèi)チ樟占易。鋵嵏泻⒆尤ト齺啠皇敲饔罡嬖V我們……”

“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嗎？他媽媽當年是交際花，他是私生子，你……”

我從椅子上跳起來，正色說：“我騙了你們，是我不對。可是你們不要這么說蘇林陌，他父母之間的事情與他無關。”

爸爸媽媽同時一愣。大概是沒見過我這么嚴肅的樣子吧。

我想起我跟蘇林陌一起在海邊嬉笑的情景……如果時光可以停駐，我愿意永遠活在那段回憶里，哪里都不去。

我們一起看日出，看紅暈的陽光是怎樣染紅了整片海域。他偶爾會折一朵白玉蘭給我，說，這種味道比香水更適合你呢。回到酒店，他抱著我在沙發(fā)上看《武林外傳》，聽到秀才夸張的心碎聲，打打鬧鬧地笑成一團。他說我們以后一起考來這里讀大學吧，陽光海灘，比北京的沙塵愜意多了。

我用力地點頭，重得就像一個承諾。

可是人生就是這樣，當你極度快樂之后，就會接著發(fā)生一些讓你難過的事情。

回到學校，學校里的女生開始對我評頭論足，說我是第三者，不知廉恥地搶走了大家閨秀陳向晚的男朋友。還說我讓蘇林陌帶我去旅游，為的是讓他傷害陳向晚。不堪入耳的傳言愈演愈烈，我每日都與蘇林陌在一起，我以為別人怎么說怎么想不會影響到我，可是我還是有一點難過。

那天蘇林陌沒有來上學，他發(fā)短信跟我說，他母親有事找他，晚上再打電話給我。我于是獨自行走在學校的操場上，卻忽然被一群女生推推搡搡地拽到樓后。

陳向晚并不在其中，可是來的都是她的好朋友。她們抱著肩膀瞪我，說：“看這死丫頭的德性，真搞不懂蘇林陌怎么會看上她！”

我看她一眼，說：“我的德性怎么樣，跟你無關吧。”

那女生看我這樣，一巴掌就要扇過來，卻被另一個拉住，說：“別把事情鬧大，要被退學的。不過嘛，呵。”她上下打量我一眼，其他女生也都發(fā)出會意的笑聲。

當我在教學樓后的空地上，一頁一頁拾起被撕壞的書，那時已是黃昏，有個人影跑過來，卻在不遠處頓住。夕陽將他修長俊朗的身影拓在地上，我抬起頭，看見他心痛的眼神。

蘇林陌撿起我被踐踏在地上的制服外套和書包，眼中幾乎噴出火來，他說：“是誰做的？我不會放過她們！”

我在他眼中看到真真切切的憐惜與難過，于是我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她們跟我鬧著玩的。別生氣，真的。我沒有關系的。”

蘇林陌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他的懷抱比什么都溫暖，輕易撫平了我心中的委屈，他的聲音那么懊悔，他說：“喬喬，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

我故意笑著逗他，我捏著他的下巴說：“話說怎么有那么多女生說你帥絕人寰呢？姐妹們，可得把招子放亮啊，姿色和智商普遍是成反比的……這男人不是假傻，他是真傻啊……”

蘇林陌終于笑了，他說：“杜喬喬你這個小瘋子，我要不傻我能喜歡你嗎。”

蘇林陌其實是個很隨意的人，可是他不容許任何人欺負我。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樣的方法讓老師將那幾個欺負我的女生通報批評，可是隨著這件事在鬧大，我的父母也知道了這件事。

我不知道他們是認定了明宇哥哥做女婿，還是無法接受蘇林陌復雜的背景，他們開始用盡一切辦法阻止我跟蘇林陌見面。剛開始我還心想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我總是有辦法擺脫他們?nèi)フ姨K林陌。可是后來我才發(fā)覺，一段不被祝福的感情的確是很艱難的。

那日陳向晚忽然來找我，我轉身就走，說：“我跟你沒什么好談的。”

她的聲音里帶著得意，她側過身讓我看見她身后的人，說：“是蘇伯母找你。”

蘇林陌。我后來才知道你名字的含意。你父親姓蘇，你母親姓林，你的名字或許代表著她窮途末路的一段愛情。

可是你，卻是她剩下的唯一希望。

【為了蘇林陌，我可以背叛所有人，甚至包括我自己】

三個月前我跟蘇林陌說：“要高考了，我們暫時不要見面好不好？還是不要去海南了，那里太熱，我們好好學習，一起考到北大去。”

蘇林陌笑著揉著我的頭發(fā)，滿眼溫柔地說好。

一直以來，無論我說什么，他總是會這樣說好。

我的心卻忽然疼起來。

此時，我看見蘇林陌望著大紅的榜單，眼中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幾乎灼傷了我，他指著我名字后面的海南大學，說，“喬喬，你為什么騙我？”

我強自忍住眼中的淚水，說：“明宇哥哥也在海南。”

他考上了北大。我卻即將要去海南。從此便隔著天涯海角的距離。

蘇林陌定定地看著我，他的眸子在騰升起霧氣之后終于變得失去了焦點，他不再看我，他只是用力點著頭，說：“原來如此。”

然后他轉身離去，走出幾步，還是停下來，他背對著我，聲音里有不可遏止的哀傷：“杜喬喬，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因為跟你在一起好累。”我用盡全身力氣這樣回答，我忍住聲音里的哽咽，說，“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說完我低著頭轉過身去，一步一步走遠，看見地上拉長了的我們的影子，從此不會再有交集。

我說過，為了蘇林陌，我可以背叛所有人，甚至包括我自己。

【是誰說，人長大之后的一個標志就是學會忘記】

也許很多年以后蘇林陌會知道的。

不過那也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那日蘇林陌的母親來找我，她的容顏美麗卻疲憊。她講了許多事，多么像老掉牙的肥皂泡沫劇故事。也許這之前我還會笑著指責女主人公的傻，可是真的到了自己，就奮不顧身地一頭栽了進去。她說孩子，你們太年輕。輕盈得近乎透明的身體和靈魂，根本承擔不起一生一世的承諾。

蘇林陌，你的眼睛里只有我，所以你沒有發(fā)覺，趙明宇那日之后再也沒有來上學。那日他恍惚地從天臺走下，居然從樓梯上跌下。醫(yī)生說是骨裂，一輩子都要靠拐杖了。

蘇林陌，你要明白，浪漫的激情永遠會被現(xiàn)實沖淡過去，遺憾的戀情永遠比被流年消磨的人生更讓人珍惜。請原諒膽小的我，我害怕多年以后的你會為今日做出的決定后悔……你就當我自私我裝偉大好了，我想把最美的時刻封存起來。

是誰說，人長大之后的一個標志就是學會忘記。

于是我忘記了許多事。

我不再記得那個酷似夜神月的聲音。

也不再記得，曾有人抱著我在沙發(fā)上看《武林外傳》，聽秀才夸張的心碎聲，打打鬧鬧地笑成一團。

很久以后我們才知道，原來心碎，真的是有聲音的。它橫亙在血液里，那么清晰。只是除了自己，沒有人能聽得到。

（責編：趙翠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