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法第七次修改中,瞄準官員“身邊人”和退休官員腐敗問題作出的規定,以其“彌補空白”的特殊意義,成為輿論的焦點。
俄國著名作家普希金有一個世人皆知的童話——《漁夫和金魚的故事》。一個漁夫救了一條小金魚,小金魚為了報答漁夫的救命之恩,答應要滿足漁夫的三個愿望。住在小窩棚里的漁夫的妻子聽說后,一而再再而三逼著漁夫要小金魚滿足她的欲望,從索要大房子到宮殿到當女皇甚至要小金魚來伺候她,欲望一個比一個強烈。而最后的結局是,漁夫的妻子又回到了那個小窩棚里。
漁夫貪得無厭的妻子正是當今很多貪官妻子的真實寫照。中紀委一位官員曾經對外公開披露,“在貪污受賄等腐敗案件中,70%的案件所涉及的賄賂是由官員家眷甚至情婦收受”。
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刑法專家韓玉勝對刑法修正案受賄犯罪主體擴大“非常贊成”。學界對此也反響熱烈,有研究人員甚至給出了“反貪立法的一大進步、具有標本價值”這樣的評價。
“身邊人”腐敗眾生相
廣西貴港市委前秘書長高二剛及妻子李華,是最新“涌現”的一對“貪腐夫妻”。近日,貴港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判處高二剛有期徒刑15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20萬元;以受賄罪判處李華有期徒刑3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3萬元。
現年49歲的高二剛1986年6月獲得碩士學位后被分配到廣西壯族自治區交通廳工作。歷經五年,他以過人的才華學識和踏實的工作作風,被提拔為交通廳綜合處副處長。再一個五年,他又成為了貴港市交通局局長。
轉折由此開始。此時的高二剛看到,許多胸無點墨的人成了腰纏萬貫的大老板,而自己的工資卻只夠養家糊口。巨大的反差,使他的心態失去了平衡,他開始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瘋狂斂財。而他的妻子李華,也以自己的實際行動驗證了一條不成文的規律:“一個中飽私囊的腐敗者身后,往往有一個欲壑難填的內當家。”
據辦案部門披露,2003年上半年,貴港市交通局要建設辦公信息網絡工程,高二剛將此事告訴了妻子李華。李華一聽就意識到發財的機會來了,她當即提出找人來承包該工程,這想法和高二剛不謀而合。在得到高二剛的同意后,李華隨即開始了她的運作。 李華先找到以前的同事閆某,和他進行了周密的策劃。由閆某找南寧聯成達網絡科技公司的寧某制作承包項目方案。之后,由李華牽線,閆某與高二剛洽談承包事宜。有高二剛在背后幫忙,南寧聯成達網絡科技公司順理成章地獲得了承包項目。事后,李華收到了閆某送來的好處費68萬元……
一對“同林鳥”,一雙“貪夫妻”,這樣的腐敗現象并不少見。往前追溯,北京巨貪畢玉璽夫婦也是典例。畢玉璽的愛人王學英收受了包工頭的巨額賄賂后,便施展了自己的種種伎倆軟磨硬施大吹“枕邊風”。這使得心理防線本來就十分脆弱的畢玉璽一觸即潰,以致于后來嬗變到“6000萬元僅僅是一杯茶錢”,可謂觸目驚心。
而王學英也并非是第一個隨貪官丈夫落馬而被查出的“貪內助”。據了解,安徽省原副省長王懷忠之妻韓桂榮是被追究刑事責任的省部級高官中第一個被公訴的“貪內助”。檢察機關指控,韓桂榮多次代他人向王懷忠轉達請托事項,要求王懷忠利用職權為他人謀取利益,并與其一起收受他人賄賂120萬元;她還多次轉移、藏匿自己掌管的家庭巨額財產,并對數額巨大的財產拒不說明合法來源,為其夫王懷忠拒不說明480余萬元財產合法來源起到幫助作用,最后以受賄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曾先后擔任萊州市市長、市委書記及煙臺市市委常委、副市長等職務的矯智仁受審時說過一句令人深省的話:“我戴的手銬有我的一半,也有我妻子的一半。”
除了家有“貪內助”之外,家有“貪兒女”也是不少官員腐敗的一個原因。近年來,“老子為兒子撐腰,兒子為老子撈錢”的“衙內現象”十分普遍,如原廣東人大副主任兼東莞市委書記歐陽德和他的兒子、女婿,深圳市原副市長王炬與他的女兒、女婿等,都是全家伸出黑手四處撈錢。
被視為“黨刊之首”的《半月談》,曾以連續報道的形式,勾勒了貪官“身邊人”腐敗眾生相:位居第一的就是家有“貪內助”,其次分別是貪官子女利用父母“頂戴”謀取私利、“養情婦、養腐敗”,“貪官秘書”以及“權錢交易的密友”等等。
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員王德光指出,這種腐敗具有巨大的危害性,容易給社會造成一種畸形的價值導向,以致“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成為社會上不少人默認的價值觀念。
助貪者往往難受懲罰
大量案例證明,近親、情婦等“身邊人”正在日益成為推助貪官們進行賄賂活動的參與者和合謀者。然而,令人遺憾的是,由于法律上的漏洞,這些助紂為虐的“身邊人”往往都得不到應有的懲罰。在很多時候,他們甚至還成為貪官們借以逃脫制裁的幫兇。
根據我國現行刑法有關受賄罪的規定,受賄屬于國家工作人員的職務犯罪,非國家工作人員只能作為共犯而構成受賄罪。而據刑法專家透露,在許多實際案例中,因為“身邊人”只有在共犯的情況之下才能成為受賄罪主體,從而導致一些案件的處理遇到不少障礙。還有專家指出,在很多時候,“身邊人”在腐敗案件中所起的作用甚至要超過官員自身,相對來說,現行規定對他們的懲罰畸輕。
今年3月,十一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期間,多位全國人大代表提出,官員“身邊人”腐敗,“敗壞了黨風、政風和社會風氣,對情節較重的應當作為犯罪追究刑事責任”。
清華大學廉政與治理研究中心副主任任建明對此也持有相同的觀點,他認為,“在中國這樣一個重視關系、親情、人倫的社會,利益沖突不僅僅和官員本人密切相關,也和官員的配偶、子女密切相關”,因此,反腐的主體范圍“就要更大一些、更復雜一些”。
刑法瞄準官員“身邊人”的標本價值
刑法修正案(七)(草案)指出:國家工作人員的配偶、子女等近親屬,以及其他與其關系密切的人,通過該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行為,或者利用其職權或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通過其他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行為,為請托人謀取不正當利益,自己從中索取或者收受財物,將被追究刑事責任。
刑法修正案增加對于官員“身邊人”犯罪進行規定的條款,無疑具有標本價值。
一方面,這是我國反貪立法的一大進步。以往,我國有關非身份犯參與受賄的法律界定都不夠科學準確。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2007年的7月8日最高兩院聯合頒布《關于辦理受賄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意見》規定:“特定關系人與國家工作人員通謀,共同實施錢款行為的,對特定關系人以受賄罪的共犯論處。”“本意見所稱特定關系人,是指與國家工作人員有近親屬、情婦(夫)以及其他共同利益關系的人。”這兩條規定一舉突破了長期以來困擾我國司法界在反貪實踐中的兩大難題:非身份犯的罪刑認定問題和特定關系人的界定問題。此次,刑法修正案又明確了“身邊人”作為“特定關系人”參與受賄的具體刑責,相當于擴大了受賄罪主體范圍,而且把這個構成犯罪主體的范圍明確了。這對于約束官員“身邊人”至少有震懾作用。
另一方面,刑法瞄準官員“身邊人”喚起了司法實踐對于官員“八小時以外”的關注。以往,紀檢司法部門對官員的關注主要停留在對其履行公職的相關情況上,對于官員的個人領域則較少關注。表面看來,官員也是一個公民,他有自己的隱私,有權利保護自己不想為人所知的私生活。可實際上,官員的“八小時之外”,并不能簡單地視為和普通人一樣具有單純的絕對隱私。這是因為:某人只要擔任了公職,特殊的身份便決定了其私生活必然與其手中的公權連在了一起,此其一;很多公職人員的職務犯罪都與“八小時以外”的人或事有關,此其二。事實表明,即便是在極端注重保護個人隱私的西方民主國家,官員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個例外。故而,我們常常會看到,國外的司法檢調部門對于官員的“八小時以外”格外關注,每年也都會有不少官員因為公職以外的家庭問題和個人問題而被迫辭職或吃上官司。從這一點來看,刑法瞄準官員“身邊人”不僅是反貪立法的一次及時補位,更有利于喚起司法實踐對于官員“八小時以外”的關注,意義不容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