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棉花,在翹首苦盼中,等待著自己的征程。
這朵棉花,生長在山東省主產棉區之一的菏澤市曹縣,曹縣是全國優質棉生產基地縣,她的旅行目的地是美國。
按照常規,這朵棉花要經歷“生產—加工—流通—紡織”從上游延伸到下游的棉花產業化經營的典型過程。
經歷了如此蛻變升級后,這朵棉花已經看不到原來的影子,她將融為紡織品里很小的一部分,擺在貨架上,供人挑選。
她的很多前輩們,在江浙一帶,被制成了服裝,然后銷往美國。她也憧憬著,有朝一日自己和姐妹一起,也被制成漂亮的衣服,掛在美麗的櫥窗里,靜靜地等待自己主人的到來。
但這一切還是夢想。4月初,這朵棉花和來自河南、湖北、河北等棉花主產省、區的姐妹們,仍留在河北滄州。當時,她們已經被加工成皮棉。
在這一段時間里,河北滄州的棉花市場行情不見起色。皮棉現貨價格還保持在2、3月份時的水平,正3級地產皮棉13800元/噸,質量較差的3級皮棉價格為13400元/噸。
這朵棉花從來自河南的姐妹那里了解到,自春節過后至今,河南大部分地區棉價一直比較平穩,交易非常冷清,其中臨潁、扶溝、周口等地的多數棉花企業皮棉庫存較大,按當前的價位出售,企業幾乎無利潤可言。臨潁某加工廠反映,由于他們的收購成本過高,再算上加工的一切費用、銀行利息、倉儲成本和棉花虧重等,就算皮棉賣到14000元/噸都不賺錢。
人們習慣于把五月叫做棉市的“黑色五月”,今年也依然如故,期市依舊向下尋底,現貨價格跌破成本,企業銷售意愿不強,都在期盼后市能有轉機。這朵棉花感到有些絕望——被加工成皮棉后,自己在這里一停留就是近半年;自身重量在不斷損耗減輕的同時,成色也在下降。在這兒停留的時間越長,自己被加工成漂亮衣服的幾率越小。而在去年同期,自己的大姐們已經被制成衣服,在出國旅行的路上了。
六月來了,這朵棉花聽到了一個既高興又不安的消息。企業主在商量著如何盡快出售皮棉,以歸還農發行迫在眉睫的貸款。棉花收購資金一直是中國棉企的軟肋。每年6月前后,農發行催還貸款,會迫使一些棉花企業拋售庫存來歸還農發行的棉花貸款。
她高興,只有盡快從流通環節脫離出來,才有可能被紡織成布,制成衣服。她不安,在年度比較低的價格出售,除棉企經營風險加大外,還意味著紡織下游市場不景氣,紡織廠沒有閑余資金,隨用隨購現象普遍。一系列不穩定因素的傳導,都會給自己的出國之旅平添許多變數。
從故鄉傳來的消息也不太樂觀。今年山東各種農資價格普遍上漲,僅化肥價格就比往年同期上漲了約20%,農民不堪重負。目前的植棉成本跟收入相抵,下一年度的籽棉收益可能已不及糧食作物。預計今年山東的植棉面積可能比往年減少5%。
過去以成本來論定價格的時代看似已不存在。在苦苦煎熬后,這朵棉花最終等來的卻是被賤賣的命運。以前被看好惜售的優質皮棉,如今被定為皮棉三級,成交價13600元/噸,銷往江蘇。
到了江浙一帶,這批皮棉將進入加工及紡織環節,在制成衣服之后,重新進入市場流通。這朵棉花的出國夢仍可以繼續,但她從同胞那兒聽來有關前輩的故事讓她不寒而栗。
三年前,由于美國以及歐盟對中國的紡織服裝產品設限,為使更多的服裝搶在封關前運抵美國,江浙一帶紡織企業不惜改海運為空運,但大量貨物還是被卡在關外。由于產品在美國要交納滯留費,運回又要高昂的運輸費,企業老板們只能忍痛將產品扔進海里。
另外,每逢出口退稅率下調及相關稅率調整,都讓這些出口利潤本就微薄的紡織企業心驚肉跳;“搶關”失敗的哀傷也連累這些原本要出口的服裝叫苦不迭,出口轉內銷,競爭會更激烈,由于型號及樣式不符,一些衣物需“回爐”再造。
扔進大海?出關受阻?回爐再造?想到這些,這朵棉花心里充滿了哀傷。她被制成漂亮衣服,然后出國的夢想仍在繼續,但現實中,這段兇險的路程不知還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