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電話,他就驅車往故鄉趕。
故鄉的族人正等著他。大家摩拳擦掌,細了看,眼中都冒著火,那是憂傷都遮蓋不住的。有人手中甚至抄好了趁手的家伙,譬如棍子、軟鞭、鐵锨什么的。大家在等他,等他一聲令下,一會兒,在另一個山村,大家就會盡情地教訓那些個不肖子孫。
他泊下車,看一眼:“想打架,有這點能耐,外出掙錢!”
他又看一眼眾人:“把家什兒扔了!”
他一言九鼎。村里人服他。
他驅車數百里回來是為嫁到鄰村的姑母送葬的。
據說他的姑母死得不明不白。姑母死時七竅流血,極有可能服用了劇毒的農藥,自殺;也據比較可靠的消息,姑母的幾個兒子不孝。
按當地的風俗,出嫁在外的女人,如果在婆家死得不明不白,娘家人有權興師問罪,包括可以痛打不孝的子孫,可以打砸財物,只要不出命案,打不死人,是不許報官的,而且挨打的人不許還手,但可以跑,如果能逃脫的話。如果還手,如果報官,這就是最最令人不齒的行為,以后就別想在此地混下去了。
他穿了一件雪白的襯衣,系一條黑黑的領帶,出現在姑母家門。
他注意到,姑母家的人眼中都有一絲恐懼。
他二話沒說,來到姑母的遺像前納頭便拜。極虔誠。
等他起身,隨后的族人才到。他的車快。
姑母的遺體已被運去火化。
姑母婆家的族人十二分小心地侍候著,生怕他一聲令下,只要出現這種情況,不出幾分鐘,這里將一片狼藉。
他點煙。吸煙。就是不說話。故鄉隨他而來的人也不說話。
喝水。吃飯。極客氣。
姑母婆家的人,也就是整個家族的人,包括幾位白發蒼蒼的老者以及幾個看熱鬧的孩子大氣都不敢喘。
他說:“表兄表弟們,你們請來!”
他的幾個表兄弟面無人色、腿肚子打著戰挪過來。
他知道,這是嚇的。誰不怕挨揍,幾個人已被堵在院中,除非有飛檐走壁之功,否則,跑,跑不了,又不能報官,不能還手。
表兄弟們的族人已做好勸架的準備。因為別無他法。只要開打,他們按規矩是絕對不能幫手的,拉架都不行。只能勸。
他點一支煙,深吸一口,抹一把淚:“我有五個姑母你們知道不?”
眾人點頭。
“記住,我一個姑死了,還有四個!你們,你們的親娘,你們的親娘只有一個!”他把煙蒂往地下一扔,狠狠一碾。
扭身。出門。
身后傳來一片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