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黨學謙先生的詩詞理論著作《詩詞同韻》2008年1月由中國書籍出版社正式出版。目前,新華書店王府井書店、王府井網上書店、中國圖書網、卓越亞馬遜網、中國科技金書網、當當網、易價網、北方圖書網等各大書店和網站正在熱賣。在“圖書簡介”中,各大網站都摘要刊載了王充閭先生2004年所作的序言,認為該書以嚴謹的治學精神對詩詞用韻規則進行了全面詮釋,妥善地解決了押韻上的繼承與創新的關系問題,兼有工具書的客觀性和論說文字的可讀性。周篤文先生2007年在為該書的題詞中,則稱該書“有打通后壁,澤惠學林之功”。兩位先生對該書學術價值的肯定,值得我們深入學習研究。
詩有詩韻,詞有詞韻。詩韻以平水韻為代表,詞韻以《詞林正韻》為代表。平水韻淵源于隋陸法言《切韻》,至今已歷1400多年。《詞林正韻》是對宋詞用韻規律的歸納總結,雖成書于清,溯其淵源,亦幾與平水韻的歷史等。詩詞之各有專門韻書,古來如此。詩詞同韻,可乎?所以我們需要探討《詩詞同韻》的學術價值究竟何在。
筆者認為,該書的學術價值集中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鮮明地提出了詩詞同韻的理論主張,為詩韻改革開辟了一條穩健的途徑
當代詩壇,舊體詩詞復興,詩韻改革風起云涌。其遠因,可溯自1934年李炳衛編著的《韻典》、1941年中國大辭典編纂處編輯的《中華詩韻》(1950增注)、1965年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編輯的《詩韻新編》(1978年、1984年兩次修訂)以及1975年秦似編著的《現代詩韻》等;在當代,則有蓋國梁主編《中華韻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2月版)、秋風主編《中華實用詩韻》(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2月版)、彭先初編《詩韻字典》(北京出版社2005年6月版)、洪柏昭主編《中華新韻府》(岳麓書社2005年8月版)、趙京戰編《詩詞韻律合編》(中華書局2006年11月版)等。期間,若張允和《詩歌新韻》、吳立岡《新華詩韻》、鞠國棟等主編《詩詞曲聲韻手冊》、王昕若《詩詞格律手冊》、林東海《袖珍詩韻》、陳維東《中華詩詞曲今古聲韻簡編》等等不一而足。蓋言之,可略分三派:古韻派主張詩依平水,詞歸《正韻》;新韻派主張以《新華字典》為普通話的讀音依據,將漢語拼音韻母,劃分為若干韻部,厘為新韻,代表作是 《中華詩詞》編輯部制定的《中華新韻》;寬韻派主張以詞韻為旨歸,“守格律,寬用韻”。 黨學謙先生有鑒于此,鮮明地提出了詩詞同韻的理論主張,認為“作詩作詞可以共用一種韻書,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之前,應該統一于《詞林正韻》。”(作者《自序》)這說明黨學謙先生屬于寬韻派。對此,更重要的,誠如王充閭先生所說:“我以為,最大的創新還是他不僅贊成詩詞同韻的主張,而且寫出了一部書,為這一主張作出了有理有據的論證。”
主張詩詞同韻者,自古以來,不乏其人。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樸隱子即曾以“通音”(指中州音)為依據,撰著《詩詞通韻》,“以世傳詩韻,稍刪僻贅,改用通音。同音者匯列,不葉于詞者,別為一韻,仍系原名。詩之近體分用,古體通用,詞曲則循音合用。”“于詩任所從違,于詞諒當信用。即騷辭賦頌,或亦宜然。”可惜其書不行。著名語言學教育家王力認為:“詞韻是詩韻的合并”(《詩詞格律概要》P75),在他主編的《古代漢語》中,將詩韻、詞韻統一附錄在《詩韻常用字表》之內,處理辦法是“詩韻一韻的字,在詞韻分屬兩部者,或一字在詞韻兼屬兩韻者,均加*標識,并附注說明。”隱然有詩詞同韻之意。
在詩詞創作中實踐詩詞同韻者,也大有人在,《詩詞同韻》中便提供了大量例證。即使是現代白話詩的創始人胡適也有嘗試。《嘗試集》第一版的第一首詩《孔丘》:“知其不可而為之,亦不知老之將至。認得這個真孔丘,一部《論語》都可廢。”以“至”、“廢”為韻。“至”在詩韻中屬去聲四寘韻,“廢”在詩韻中屬去聲十一隊韻。而在詞韻中,則統一屬第四部四支韻,說明胡適早在1916年7月29日創作《孔丘》一詩時,就曾以詞韻為詩韻。
舊體詩詞的復興,其首要前提是繼承傳統,理解古人,既不宜生吞活剝,泥古不化;更不宜白手起家,另起爐灶。《詩詞同韻》為詩韻改革開辟了一條穩健的途徑。
二、把握規律,以簡馭繁,客觀體現了詩韻簡化的歷史趨勢
古代現存最早的完整的詩韻用書,是《大宋重修廣韻》,其性質是隋代《切韻》、唐代《唐韻》的修訂本,共分206部。由于韻部的分別太繁細,不便應用,所以當時便有“獨用”、“同用”的規定。據王兆鵬《唐代科舉考試詩賦用韻研究》,“獨用”、“同用”的規定開始于唐開元五年(公元717年),在長達180多年的唐代科舉考試中,有99.17%的詩賦用韻與《廣韻》的“獨用”、“同用”規定一致。根據清代音韻學家戴震的考定,唐代詩人實際應用的韻部,只有117部。到了宋金時期,索性將“同用”的韻部,歸并為一個部,于是產生了流傳至今的平水韻106部。黨學謙先生的《詩詞同韻》,實質上是主張作詩用韻可以用《詞林正韻》的19個韻部,其性質等于將106部平水韻壓縮為19部(《詞林正韻》是以平賅上去,平聲14部,入聲5部,合計19部。若平、上、去、入各自獨立計算,則平、上、去各14部,入聲5部,合計為47部。若作詩填詞上聲和去聲通葉,則合計為33部),客觀上體現了詩韻簡化的歷史趨勢。
江南大學文學院黃志浩教授在《古代詩詞創作與鑒賞》(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2年2月版)一書中曾說:
以《詞林正韻》為中樞,向前可以很容易理解平水韻及其唐宋詩人的用韻情況,向后可使今人寫舊體詩詞用韻時有了選擇,即可仍遵循平水韻,因平水韻韻部韻字依然存在,并未打亂;也可以將詩韻與詞韻打通,干脆統統以合并成十九韻部的“詞韻”來押韻。而且即使對著合并了的韻書寫詩,那一個個的韻字,對寫詩還有提示作用呢。《詞林正韻》將平水韻的原17個入聲韻歸結為5個,也大大方便了入聲字韻的記憶。此書一出,當時為詞者紛紛遵用,今日稍作整理移來作為詩韻不亦可乎!……而且到了如今,詩韻與詞韻的合并已是完全可能的了。(第198-199頁,第201頁)
《詩詞同韻》實現了詩韻與詞韻的合并。
三、打通后壁,究其巢穴,揭示了民間詞韻的根本依據
詞韻不像詩韻。在科考時代,詩韻是由朝廷頒布或認可的,而關于詞的韻部,并沒有正式的規定。就近取便,古人填詞最初用的也就是詩韻。但由于詞長期與音樂結合在一起,詞人填詞用韻只要求唱之上口,聽之順耳,凡韻母相同相近的字都可以通押,用韻很寬,沒有作詩那么嚴格的要求,有時還“隨其口語”,受方言方音的影響,韻域更寬,以至于毛奇齡說“詞韻可任意取押:支可通魚,魚可通尤,真文元庚青蒸侵無不可通;其他歌之轉麻,寒之與鹽,無不可轉;入聲則一十七韻輾轉雜通,無有定紀”。所以,詞雖興于隋唐,盛于趙宋,最早的詞韻卻要到北宋末年朱希真才擬定《應制詞韻》十六條。至于明代胡文煥輯《會文堂詞韻》,“平、上、去用曲韻,入聲用詩韻”,不倫不類,不為采用。清代詞韻專書方大量出現,如傅燮詷《詞韻》、沈謙《詞韻略》、謝元淮《碎金詞韻》、吳綺《詞韻編》、仲恒《詞韻》、吳烺程名世合編《學宋齋詞韻》、鄭春波《綠漪亭詞韻》、葉申薌《天籟軒詞韻》、李漁《笠翁詞韻》、許昂霄《詞韻考略》等。后戈載博取眾家之長,編成《詞林正韻》,成為通行的詞韻。 雖然該書所為人詬病者,乃在于將古今南北之詞韻編為一書,以求和諧,但《詞林正韻》為民間詞韻之集大成者,諒不為過。吳梅云:“至戈載《詞林正韻》出,作者始有所依據,雖其中牴牾之處或未能免,而近世詞家皆奉為令典,信而不疑也”(《詞學通論》P25),詹安泰先生肯定:“現存詞韻,以陳鐸《菉斐軒詞林要韻》為最古,戈載《詞林正韻》為最精”(《詹安泰詞學論集》P123)。黨學謙先生認為《詞林正韻》是對詩韻的科學改造,并在《詩詞同韻》中,以《詞林正韻》為基本依據,參照平水韻韻部排序立名統一的分部辦法,為《詞林正韻》各韻部重新命名,誠有打通后壁,究其巢穴,探賾索隱,澤惠學林之功。
《詩詞同韻》不僅具有較高的學術價值,而且具有豐富的閱讀價值和方便的實用價值。全書84.4萬字,由四部分構成:含英咀華的小品論文、詳略得當的注釋字表、貫通古今的詩詞例證、積銖累寸的心得附錄,一冊在手,可以解決詩詞初學者的基本問題,諸位高手也可以從中每每得到會心一笑。
當然,《詩詞同韻》如果能夠更多地借鑒音韻學的研究成果(如古音注釋),更貼切地說明詩詞押韻的基本規則和方法技巧(如韻腳選擇與情感表達的關系),則將使其發揮更大的價值作用。黨學謙先生曾說:“詩詞格律的學問,大半在如何用韻”,當是他研治詩詞多年的切身體會。據說作者的另一詩詞理論著作《嚶鳴軒詩詞論譚》已編撰完畢,不久即將出版,我們翹首以待。
金秋時節,“新人新作”再次喜獲豐收:“聽/來自大地的聲音/低沉/渾厚/像一支千年的號子/從亙古的脈絡緩緩傳來”;“月亮在秦漢是一首思鄉曲/站在邊關的城頭上/依然能夠聽見金色的曲子”;而那“就要蹦跳出來的癡狂”,正“急切地奔向你”,“你,竟然也激動地,盈滿了我的眼眶……”
本期,我們選錄的幾篇新人詩作,雖然還不那么成熟,卻包容了世間美麗的一切:天上,地下,月亮,大海,當然,還有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