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很奇怪的動物,少時拚搏、從小立志時大多想著走出去,闖蕩自己的事業。一旦闊別故土,尚在離家求學的漂泊中,便有了“夢魂常向故鄉馳,始信人間苦別離”的思鄉情懷,落葉不能歸根時就更難以釋懷。在一個地方生活久了,也會有離群索居,隨便到一個陌生地方旅居的沖動,再別時,便又有了一方面歸心似箭,一方面依依不舍的矛盾情懷。因此,感性的人類便時常會被離愁別緒攪得心神難寧。
“相見時難別亦難”,短短七字道出人間緣聚緣散之諸多無奈。那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情懷?不親歷者恐難知其味,即便親歷,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場景也會有不同的感受。它不同于生離死別,有別于朋友離散,它關乎人性,跨越友情,凌駕于愛情,直抵心靈。
親人的相聚與別離,生出的是潤物無聲樣的欣喜與敲骨吸髓般的疼痛;友人的相見與分別,演繹的是天高地厚的溫情與知交零落的感慨;情人的聚首與離散,猶難訴“相見恨晚”,恐只恨“東風惡,歡情薄”,又怎是那句“東風無力百花殘”所能盡言……那么文人的聚散又是怎樣的一種情景呢?讀了陳建功主編的《文人的另一種交往》,會有另一番感慨。
此書347頁的厚度,承載的卻是作家和作家之間,作家和藝術家之間,作家和讀者之間的一段思、一段情、一段緣……是哪些著作等身的文學前輩們,在歷史的浮塵和人生的跌宕中,留給歷史、留給人們的鮮活個性呈現和美好交往佳話。《文人的另一種交往》讓我們看到了文人的另一面。通篇讀完,不舍釋卷。久久沉思,方才領悟:2006年歲末,中國現代文學館那個名為“此物最堪思”的展覽之真正內涵。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文人,也難以預料若干年后,會不會也像這些前輩一樣,被人記上一筆或喜或憂的“文字賬”。但,我卻發自內心的感謝文字。正是這些清清淺淺的方塊字,打開了我簡單生活的另一扇窗,透過這扇窗灑進的斑駁陽光,我看到了落寞世界里的光亮。循著這一線光亮,我開始了和文人們的交往,有幸聽過衣向東、張煒、張繼、吳義勤、楊志軍、劉照如、謝明洲、趙德發、李浩、江非等人的課,并和他們合影留念或結成摯友,亦有幸結識了許多作家、文友、編輯,還有我的讀者朋友。他們是我人生重要的財富,填充著我生活的虛無和空白,也必將會滋潤我晚年的追憶和思念。設想,在無數個夕陽西斜的余暉里,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坐在搖椅上,給晚輩講那過去的事情。或是一個人靜靜地回味,像老牛反芻一樣默默咀爵那或甜蜜或苦澀的過往。
這些看似平靜的咀爵中,一定會有“文人的另一種交往”。瞇著的眼眸里,昏亂的頭腦中,一定會清晰呈現某個聚首或離別的鏡頭。那握手道別時,有力的大手;那無奈離去時頻頻的回頭;那欲語還休時,深情的雙眸;那別后信息里溫暖的叮嚀:那漫長歲月里無盡的牽念……漸漸地勾勒成人生中最美的畫卷。畫境淡而悠遠、綿而長久,讓我淡定自若,秘密的幸福著。不會為夕陽墜落而恐慌,因為我深深知道,太陽每天都是新的;不會為人生苦短而恫悵,因為我懂得感恩,感謝文字曾給了我那么多那么多別人無法體會的美好。
我慶幸,當繁花落盡,世事蕭索時,曾經的離愁別緒,依然是我生活中的一抹亮色。這就足夠了呀!我本是似水流年中的匆匆過客,并沒向生活奢求太多,但我相信,上帝很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