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升（組詩）

炊煙上升是因為孩子們餓了

海面上升也許它想在陸地上四處走走

山脈上升不想再守著原有的高度

大地上升緣于太多的人們踮起的腳尖

天空上升是因為星辰顯得遙遠了

屋頂上升是因為云彩也在設法上升

而氣流上升一定是春天干的

每年它都帶回了一萬匹馬的熱力

春天也讓熱血上升

留下花朵的溫暖和小草的善行

聽說天堂的臺階也在上升

有人便事先在身體里窩藏了幾只鳥

同時上升的還有陰影和孤獨

這一輩子撇不掉的命將雞犬飛升

歸去來兮

那時候她的心像一罐蜜

誰都知道她的愛戀

膩人的甜淌滿了整間屋子

后來她在院里看護她的蜜

李子樹有著愉快的蔭涼

眾多的花草是她耐心的紅綠

那條在半空里懸垂的負袋蟲

正有著美妙的睡眠

呵這自然也是她寵愛的

紅杏寂靜正斜向風中

但是明天已成今天

“為什么幸福是跌向深淵的石子……”

一個始終帶著愿望的人

她的心得再大點

成為河床或者廣場

甚至于一座城市

道路一味縱橫

一群螞蟻急急地趕路

甚至于一個國家一個宇宙

她反復看見

大地巨大的裂縫之上

那些爭先恐后的羊群

和高空上攀援的星云

“其實我不想比一棵草擁有得更多

現在她是一片輾轉的雨水

她在飛朝著來的方向

也許很慢但不再停下來

她落向地面的陰影比誰都小

圓規

依賴就是他是她的左腳而

她是他的右腳

就是一個圍著另一個

就是想一直前行

有一天突然回到從前

呵多么奢侈的從前

——兩只恩愛的走獸

她的被風掀開的碎花裙

他細膩而微涼的指尖

但現實絕不會那么規則

當他們盡可能地圓滿

當兩個人好得像一個人

——夜晚開始變得冷清

紊亂的夢成了暗傷

他想走得更遠而她在堅守

“我仿佛在原地打轉……”

“難道開始就意味著結束?……”

一個句號在行程里被無數次藏匿

磁帶

如果時光真能倒流

他將咬緊牙關

要滴水不漏

讓月光啊樹影啊流水啊

都見鬼去

歲月漫長

她終于成為一盒高保真的磁帶

他也成為自己最沮喪的聽眾

這些過期的甜言蜜語

這日常生活的毒藥!

溫暖

想起她被收留的殘破身體

正發出的那個悅耳中音

想起施暴之后

陽光在傷口里的充盈

想起寒天里的一道熱湯

踏踏實實的綠

想起一塊誠實的水晶

想起許許多多的魔術蘋果

想起施舍的那只手

溫潤厚實的嘴唇

想起那顆金質的星星

剛好落在凄苦的眼睛里

想起那些白費心機的陰謀

正被黑暗無聲地卡住

在善良和博大的基石上

我的孩子正一點點長高

反義詞

一排反義詞更多的反義詞

站出來在生活的現場

小小的恐慌加深著混亂

這是一種與人較勁的力量

我只看到無辜的表情

看到病入膏肓的親人

慢慢變作與世無爭的白云

一個巨大的空白

一個最激烈的反義詞

我說正確它們說錯誤

我說不能這樣它們說

這是命定的天數

我不動自我的天地就是混沌的

我一動地更沉天更空

我終究是無法自圓的太極

夕陽

那些熾熱總讓人無法正視

一整天了她都在那里獨步

天空的舞臺未免太空曠

現在像舞者斂身歌者斂聲

她收回那些強光只留下羞紅

她在謝幕這是一天里

最讓人感慨的時刻

她一定不知道大地上有那么多

追隨她的觀眾否則

她不會急于結束那么快

消失在晚霞的幕簾后

一個漸漸落在暗中的人

正眼光迷離望著空空的天邊

像走錯了門的陌生人

柳營小語錄

柳營說：

“你們老女人毛病真多，

為什么不能越老越值錢？”

柳營說：

“其它不重要，你的好意溫暖。”

柳營說：

“寫作是陰性的，

男人應該干點別的。”

柳營說：

“寫了一輩子垃圾的人，是一堆更慘的垃圾！”

柳營還說：

“保持心靈的寧靜。”

“讀那些與內心相通的書。”

柳營強調說：

“要普及佛教！”

這嬌小的女子說的時候

我正盯著另一個女人的背影，

——唉，這走樣的生活，

也沒什么太大的秘密！

(選自《廈門文學》２００８年第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