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音博羅詩選

早春

遠處的河水寒光閃閃

銀帶子一樣流淌

有誰知道那竟是一根很深很深的疼？

春天是踮著足尖來的——

一種悄無聲息的蔓延！

如同河灘上野墳邊的惆悵

蒿草枯干，新芽萌發

是一種驚心蝕骨的冷綠啊！

我一個人蹲在墓碑前

吃力地辨認上面的殘跡

像在看自己的命！

春天是踮著足尖來的

她來到樹梢兒

化作披著紗巾的微風……

玉從山里伸出手指

玉從山里伸出手指

清潤碧透

用光芒環繞脖頸的炫耀

純潔穿越時光姍姍而來

那么冷艷

仿佛月光朗照塵世

當粗糙被精美取代

仿佛水因悲傷過度而成冰

大山的魂魄因此成型

因此楔入平凡的生活和情感

使我們懂得

千萬年滄桑凝聚后

有多么美麗

甚至手鐲戒指或項鏈

光芒總是一個指向

照耀著許多道路的紛亂

而大風又刮折了多少往事的枝條

那清脆斷裂的聲音

像我們內心最深情的部分

在烏亮的瞳仁里提煉成

一粒粒沒有光澤的晶體之火

輕輕地輕輕地燃亮

所有老去的歌謠

我真想像蚯蚓一樣

扎入土里

我真想像蚯蚓一樣一頭扎進土里

大口大口吞咽著海水似的泥土

浩瀚無邊的土地拍打著天際

我像一艘潛水艇插向深處

我把土當成了食糧，我把黑暗

當成燈火——

我把我自己當成一根

大地母親最細最小的毛細血管

一千年，一萬年

或者更久，更長

時間猶如被我排除體外的廢渣

慢慢堆積在身后……

當我終于從大地深處冒出

我已經成了人們遙遠的傳說

山坡上那些卑微的花兒

又開了

四月

山坡上那些卑微的花兒又開了

淡藍的，鵝黃的。說不出名字的那種

在光禿禿

略略有些荒涼的溝埂上

如果不注意，不低頭

就會被輕易忽略掉

年年這個時節

年年的踐踏也不夭折的燦爛

它們和春天交換過秘密

和土地交換過雨水

它們讓寂寞無聲的山谷

回蕩起隆隆的巨響

有些生命只能在卑微里才活得有聲有色

離開了那片荒涼，離開了

該是怎樣安頓靈魂的四月的苦心？

(選自《北大荒文學》２００８年第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