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箋
昨夜這里下了一場雨。梨樹下
我把灌滿污泥的馬槽洗凈
天空現在要安寧得多,但誰知道
是不是憋伏著火氣
馬兒埋著頭咀嚼干草
它的眼瞼低垂,大概在等待
我去為它梳理濕濕的鬃毛
過一會我要騎著它
爬上山崗,去泥地里取來
用作搭建的玉米桿漏雨的馬棚
像一件破舊的衣裳,而生活
如同眼前這遼闊而凄涼的田野
我的草帽那朵笨拙的紅云
懸掛在屋前的樹枝上,仿佛
被沉悶的空氣猛然攫住
它不會知道,我和馬兒何時歸來
山居
———給你的信
屋后是一條黑色的河流。
在岸邊,野蜜蜂們
藏著帶毒的螫針;在荊棘林內
寒冷的石頭,像凸起的墳塋
每一天,我都要沿著河岸
走向那片新開的生地翻起的浪花
像我悲苦的妻,一次又一次
她哀求,從地獄伸來求助的雙手
當我在地里銷毀柴草,滾滾的
濃煙裹著火焰如果可以
我真想也那樣燃燒。因為灰燼,
我能馬上進入地獄那黑暗的隧道
黑鳥的艦隊,又緩慢而笨拙地
從頭頂劃過在戶外
在冬日的任何地方,我驚訝
它們竟能,一次又一次刺穿云層。
獨居
被晦暗的風所觸動,
枯枝打擊松鴉沉默的頭……
樹葉崩潰,冰期就快到了
……最好我能感受到力量
我讓自己走離懸崖,崖底
傳來寒意。我推開木門
太陽滾落在焦草叢中
……走在陌生的荊棘林內
我期待冬季……不遠處
能看到浪尖上翻起的白帽……
春天來了,解凍的浪掀得更高
……最好我能一個人蕩舟出去
無憂無慮。但我常看到妻子
她一身潔白,正郁郁不樂地走向墓穴
……我的小舟在大海中
升起……又緩緩落下
安息地
——給你的信
那兒我找不到寂寞,或許
寂寞一直沒找我……
路邊有杉樹,然而我都不認識
當微風揚起,杉樹們
多么像我從前的兄弟,我記得他們
清明時,一個個踱步走來
但埋著頭嘀咕……是什么聲音?
我熟悉灌木叢和鳥
我熟悉他們張開的兩片嘴唇
和身旁那口井沒有兩樣
我讓自己與馬路同名
它安寧地躺在眼前,像我死去的妻子
隨時遏制?
不給生命絲毫喘息
如果我還能再來,……。
我可能只去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