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鳥鳥的詩（四首）

青草擠滿

空蕩蕩的河床

入冬以后

肉鎮的地空閑了下來

肉鎮的種子就會像蛇一樣

躲在溫暖的糧倉里

安靜地發著那種很春的夢

它們將一直發到來年的春天

一直發到被埋入泥土

地空閑以后

肉鎮的河漸漸瘦出骨頭

河水回到了天上

魚死于逃亡的途中

河泥異常的肥沃

青草們就會發瘋地生長

空蕩蕩的河床

很快就會被青草們擠滿

像一只勤勞的鬼背著我們

偷偷的往我們的河里倒滿了綠

風簫簫兮草茫茫

風吹草低之后

一只四方形的黃色紙皮箱

就會向蒼蠅們呈現出來

臉盆大的那么一只

壓倒青草一小群

而紙皮箱里面盛裝的

大多數都是被唾棄的女嬰

它將靜靜地腐爛在紙皮箱里

并把一些草喂大

一直等到來年的春天

河水滿河

河水自然就會把它的骨架帶走

而那些空了的女人

很快就又會被新的胚胎填滿

一群瘦人在天上飛

地上有我的親人

好大的一群

天上也有好大的一群

這些窮瘦了的人

過慣了瘦日子的人

瘦得失去了重量的人

如今都飄到了天上

在天上沒有重量地飛

我在地上看不見他們

但他們在天上看得我

清明時節雨紛紛

我添到了雨里

瘦人們落下來的

眼淚的咸和生活的苦

父親說那就給他們

多燒些紙吧

父親的意思其實是

這些在地上過了一輩子

瘦日子的瘦人們

如今到了天上了

應該也讓他們過好肥日子

顫顫發抖

寒冷和大雪

把房子重重包圍

時鐘倒掛

鐘框里的時間

顫顫發抖

時鐘下的我

像一只青蛙

顫顫發抖

我在等待一個送煤球的人

給我送來火

給我送來活下去的溫度

而那個送煤球的人

他正走在寒冷鋪設的路上

路上一定比室內更冷

送煤球的人

一定也顫顫發抖

天上的祖母和她的棉花

我們的祖母離開人間已經多年了

她留在人間的地到了每年的秋天

依然結滿了白花花的棉朵

采棉的人群里我們再也見不到

她背著籮筐尖著腳尖采摘棉朵的身影了

而晾曬棉朵的空曠的庭院里

那個手持竹桿驅趕搗亂的雞鴨的人

也不再是我們的祖母

人間的地和棉花與我們的祖母

再也沒有了半絲半縷的關系了

九月的肉鎮的天空

總是層疊著棉花一樣的白色的云朵

祖母那是你在天上種植的棉花嗎

祖母那是你在天上翻曬著棉花嗎

在天上你不用擔心棉花會被雞鴨弄臟了

但是天上的風大啊天上的風總是兇猛地吹

親愛的祖母啊你在天上守得住你的棉花嗎

我在人間每次抬起頭來看見那些風

把那些白色的云朵吹得滿天空都是

祖母啊我就會為你和你的棉花

感到無比的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