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總編臨去中央黨校參加青年干部短訓班時,給周副總編簡單地移交了一下工作。末了鄭重地告訴他,下月中旬召開的省第十一屆人大一次會議,是一次換屆選舉、承前啟后的大會,全力做好這次大會的宣傳報道,是咱們M報社近期工作的重中之重。并一再叮嚀他,參加這次會議的新老領導人和新老人大代表全都云集在一起,開會、討論、看報紙“老三樣”,時間相對集中,文件、報紙看得仔細,千萬不能出任何差錯。尤其要注意,副省級以上領導的專訪稿件,一定要經本人或者秘書審核、簽字;被采訪報道的對象,大多都是新人、新面孔,其姓名、職務、時間、地點一定要搞準確等等。
年已五九的周副總編,一邊認真地做著筆記,一邊不住地點著頭。
周副總編早年畢業于省城一家名牌大學的中文系。出身貧寒的農家子弟,無論在哪里,無論做什么,他都會時刻謹記祖輩傳下來的優良傳統和做人根本。參加工作的這幾十年來,周副總編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為人和善,與世無爭,被同事們親切的譽為“老黃牛”,并被尊稱為“牛編”。十數年來,在這個由三四十名編輯記者組成的大集體中,社級領導和中層干部數經變換,幾度易人,而為人正直、作風扎實、業務能力很強的周副總編,由于不喜言談,不善公關,更不會拉拉扯扯八面討好,因此,每遇這樣的茬口,自然也就沒有人想得起他、記得起他,更沒有人打算給他個什么官帽子過過癮。常懷自知之明、逍遙域外之心的他,便乘機悄悄開溜,既不去競、又不去爭,而是想如何經營好欄目編輯主持人這一畝二分地。
但事情的進展卻常常會發生戲劇性的變化,所有這些并沒有因為他的意志而轉移。就在競爭者幾方每每旗鼓相當相持不下出現僵局的時候,由于他的置身度外和高風亮節而屢屢“歪打正著”。在專題部副主任人選競爭得不可開交之際,時年五十掛零的周副總編最終被領導指任為專題部副主任。又過了幾年,在編輯部主任人選競爭得不可開交之際,周副總編又被領導指任為編輯部主任。而很有意思的是,每到這個時候,競聘爭執的各路人馬全都偃旗熄鼓自動罷休。去年夏天,報社進行三年一次的領導班子換屆,在眾多競爭者豪情萬丈、慷慨陳詞的演講聲中,周副總編又被推上了現在的位置。一次次的意外收獲,使得知足常樂、對什么事情都不抱過多奢望的周副總編,總是感到十二分的興奮十二分的滿足,屢屢在老母親和兒子面前不無自豪地說,好人總會有好報,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再過兩個月,也就是本次人代會之后,周副總編就要光榮退休了。每想到此,他的心情總不免有些激動。時而八千里路云和月,大有“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不用揚鞭自奮蹄之感慨;時而又有船到碼頭車到站,解甲歸田盡享天倫之想往;時而又面對現實,想著先光光堂堂、圓圓滿滿的退下來再說。可臨了臨了,報社一年中最為關鍵的活兒——省人代會全方位宣傳報道的總指揮,竟毫無思想準備地落到了他的頭上,這使得長期以來,每有重大工作任務都習慣依賴王總編的他,深感自己肩頭擔子之重、壓力之大,為前所未有。
臨戰之際,周副總編心里倍感忐忑、倍受煎熬,卻又不能用語言給他人傾訴,他怕人笑話,怕人嘲諷,更怕人看不起。這不僅因為政治責任重大自己的肩膀承擔不起,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即做了一輩子機關報的編輯記者,頭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擔任M報人代會宣傳報道戰役的總指揮,不能讓人指責我周某人無能。他思前想后,感到沒有退路,只能背水一戰!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全力以赴打好此次戰役為自己的光榮退休劃一個圓滿句號。
M報社先于大會其他工作人員之前進入駐地。剛在賓館報完到,周副總編就馬不停蹄地開展起工作來。他先是按照往年的慣例和事先定好的方案,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拿出了一整套報道提綱和出報計劃,接著又主持召開了報社全體工作人員動員大會。會上,周副總編反復強調了本次人代會的重大意義,要求大家嚴格遵守大會的政治紀律和制度規定,同時著重對各項具體工作進行了詳盡周到的安排部署,諸如大會主席臺的攝影、大會主席團活動的報道、當選人大常委會主任、省長的專訪、會場內外的側記,以及編報組、記者組、出報組、后勤組、廣告組等人員的具體分工等等,都一一安排到位,責任全部到人。在此基礎上,他還把各個代表團撰寫的大會專稿、有關專家撰寫的論壇專稿等一系列聯系事宜也逐個落實到每個下團的記者和負責通聯的編輯,并且就每天的截稿時間及傳送清樣、運送報紙的時間和人員問題也都全部落實到位、到人。
開、閉幕社論,是一個報社整體宣傳水平的集中體現,是個門面活兒,由他自己親自撰寫。
等把這一應事宜安排就緒后,周副總編才疲憊不堪地回到自己房間。
兩天之后,大會的第一期報紙,在入會代表報到的當天,如期與讀者見了面,一切正常,反映良好。
第二期報紙,特大字號套紅通欄標題的開幕消息,配著周副總編精心撰寫的題為《繼往開來再鑄輝煌》的社論,再配以主持大會領導、作工作報告領導的大幅彩色圖片以及大會會場的全景彩色圖片,使得M報既莊重肅穆,又富有時代氣息,非常大氣的展現在與會代表和工作人員面前。
這天,按照統一部署,早上七點半,報紙先期專車送到省級領導下榻的賓館;八點整,再專車送往各代表團駐地,由服務員統一分發至每個房間。正當周副總編喜滋滋地翻看著油香飄溢的報紙,審視著一條條既熟悉又陌生的文章標題時,桌子上的電話鈴突然清脆地響起,聽筒那頭傳來急促的聲音“是周總編嗎?”
“是的。您是……”
“我是劉書記秘書。”
“噢,有什么指示嗎?”
“M報今天頭版刊發的劉書記專訪稿,有重大錯誤,趕快把報紙收回停發!”
“啊?什……什么?”
“你報頭版今天刊發的劉書記專訪稿未經審閱,趕快把報紙收回,不要往下發。”
“……”周副總編驚得目瞪口呆,兩眼發黑,半天說不出話來。劉書記的專訪稿件怎么會未經審閱?還有重大錯誤?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緩過神來,周副總編立即打電話給出報組負責人,責令相關人員趕快停止報紙分發,己經發到房間的報紙全數收回。
劉書記是現任的省委書記,由于年齡關系,在這次省級換屆中將改任省人大常委會主任,馬上就成為他周副總編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周副總編下意識地打開報紙,再仔細看了一遍本報記者程明寫的專訪稿。沒錯呀,劉書記在發言中對上屆省政府五年的工作給予了高度的評價,并對存在的問題提出了尖銳批評,還結合政府工作報告的審議,對下一步全省經濟社會的整體發展高屋建瓴地提出了很好的建議。本報記者明明是按照劉書記在代表團小組會上審議政府工作報告時的發言整理的稿子呀,這怎么會有錯誤呢?莫非是長期坐在省委書記的椅子上說慣了黨方面的話,這次發言時未曾顧及自己身份即將變化之事?抑或是發言角度應該從以往的下達指示、安排工作轉到依法監督上來而未能轉過來?抑或是所提意見過于尖銳,在代表小組會上說說無妨,可要白紙黑字地在報紙上公開發表,就即將開始的新角色身份來說顯得不妥,擔心日后與省政府的關系不好處理?
周副總編此刻的心情很有些沉重。高處不勝寒啊!領導自有領導的政治智慧和政治做派,不是下面的人能夠猜測的事情。而M報能夠做的事情,就是要按照副省級以上領導的專訪稿件,必須經本人或秘書審閱簽字后方能見報的原則,進行編稿、發稿、印報、發報。他努力回憶著這篇稿件的來龍去脈。他想起來了,昨天傍晚,記者程明急急匆匆送來一篇剛采寫的劉書記專訪搞,他問,稿子劉書記審閱了沒有,程明說稿子是按照劉書記在代表小組會上的發言記錄整理的,幾乎沒動一個字,剛寫完。周副總編想,既然如此,那就肯定沒啥問題,更不會有什么重大錯誤。按照新聞學的原理判定,此篇稿件已經完全Ok,不需要再繞其他彎子。為趕發排時間,周副總編決定,將此稿復印兩份,一份送劉書記秘書審簽,另一份留下編版,等領導審簽稿來了后作為校對稿。問題是,那篇簽字稿呢?送來了么?在哪里?
正在這時,房間的門嘭的一下被推開,只見程明記者怯怯巴巴地走進來說:“周總,劉書記秘書的簽字稿……在我這兒呢。”
周副總編頓時感到胸腔里一股黑血直往上涌,但卻極盡溫和地問道:“你……怎么搞的?……”
“昨晚我加班做了幾個重要采訪,以為劉書記秘書審閱稿子簽完字后會通知報社編報組的,所以我只顧趕寫稿子,沒有再注意此事,直到今天早上起床時,才發現有人已順手把劉書記秘書的簽字稿給我捎來了,而且改動很大……”
正在這時,幾聲電話鈴響,打斷了程明的敘述。
周副總編接通電話,是出報組負責人急急火火打進來的,說是今天的報紙只是給省上領導下榻的賓館發送了一部分,現己由服務員——收回,各代表團駐地的報紙服務員正在著手分發,也已叫停了。周副總編立即指示出報組,將收回的報紙全部封存待后銷毀。指示編報組火速將劉書記簽過字的稿子送印刷廠重新制版,午飯之前必須把重印的報紙分發到各個代表團駐地,特別是分發到省上領導的手中。
打完電話之后,周副總編心里稍感安慰。一回頭,看見惴惴不安的記者程明還在一旁站著,本想嚴厲地予以批評,你是干什么吃的呢?做事呢還是害人呢?但他轉念一想,一世好人的自己,今天卻被氣得面目猙獰、晚節不保了。記者是要嚴肅處理,會后算賬也不遲。關鍵是自己,怎么會沒有及時過問、及時追詢這件事呢?那晚,自己參加了大會主席團召開的黨員代表、黨員工作人員會議,會后又審改了多篇重頭稿件,還著力潤色了社論、精心策劃了下期報紙各版的內容等等,這些雖都是理由,可怎么也替代不了自己沒有把好政治關的責任啊。更何況,自己最后簽發清樣時也沒有記起來。當然了,記者的理由也不能成立,你如此這般的,能說得過去么?責任心哪里去了?大局觀念哪里去了?
周副總編雖有些忿忿然,但還是無奈地擺擺手讓程明先去忙手里的活,完了再說。
樹從細處斷,怕啥偏來啥。周副總編做夢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他難過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這可是報社自成立以來的15年間頭一次發生的這等事故哦,雖然沒有在大會上產生重大的、惡劣的政治影響,但給單位的聲譽帶來了一定的負面效應,而且重新制版印刷報紙,報社要承擔一萬兩千多元的成本損失。叫人心疼啊!
整整一個上午,周副總編的心情一直處于極度不好的狀態。中午飯時,他一邊用餐一邊在想著如何向主管領導作檢查檢討,如何把這個令人喘不過氣的難坎越過去。他甚至想到,哪怕申請個處分賠上些經濟損失什么的都行,這樣或許面子上還能掛住一些。不管怎么的,絕不能讓領導堵上門來收拾,那可就把人丟得只剩下跳樓上吊了哦。
正想得出神,右肩膀忽然被人“啪”地拍了一把掌:“老周,發啥愣呢?飯菜不好吃還是咋的?”
周副總編一回頭,見是老同學——曾紅極多年的省環保局張林局長。他遮遮掩掩地說:“沒啥。飯菜好著呢,主要是大會上的新聞太多,編報紙把人勞神揪心的不行哦。”
“那你這新聞官員還不把權用一用,給老同學我做做宣傳,讓咱也露個臉?”
“你老同學多年來紅得發紫,連中央媒體都上的不愛了呢,怎會看上咱這省級報紙?”
“什么紅得發紫啊,那都是大家共同努力把工作做得好,加上咱那幾年運氣也不錯,領導上看得起,有意在捧咱呢。”
“那還不是一樣的?把貓叫了個‘咪咪’嘛。”
“此一時彼一時哦。如今,領導換得快,氣候變化快,老同學我也是人老珠黃腿硬了,只剩下走麥城了。”
見周副總編一臉的茫然,張局長擺擺手說:“算了算了,你不懂我也不給你這老學究說了。不知道比知道好。你就在方便時給老同學鼓鼓勁,打打氣,等我把這最后半年撐下來,退了休,也算是你為環保事業做了貢獻呢。”
周副總編說:“你甭瞎扯了,神神叨叨地說的啥嘛,我給你辦就是了。這樣吧,你把你在大會討論時的發言整理一下,一會兒我派個記者去給你做個專訪。”
“到底是老同學啊,看來心還算是肉長的哦。那就這么說定了。”
手腳麻利的記者,趕下午飯前就把省環保局張林局長審議政府工作報告的消息稿寫好,直接送到周副總編手中。
周副總編看了一眼稿子,心里打了個咯噔:叫你寫專訪呢,咋寫成了審議消息?但他看了看稿件的引題和主標題后,覺得正廳級的省人大代表,在頭版上篇審議消息也沒有啥不可以的,何況又是自己老同學,而且還是快退休的老局長!想到這里,他大筆一揮:發頭版倒頭條。
第二天上午,大會第五期的M報又按時放到了周副總編房間的桌上。拿到報紙的周副總編,一眼就看見了頭版倒頭條位置的那篇標題醒目的稿子。
引題省人大代表、省環保局局長張林在審議政府工作報告時指出
主題省環保局五條措施推動了我省環保事業躍上新臺階
周副總編看著這篇由自己親自修改的標題、親自加框處理的稿件,為其獨到、新穎、出彩而暗暗自喜。就是退一步而言,其很強的力度也是不可置疑的。他這樣想著,順手合起了報紙和眼鏡盒,打算靠在沙發上略事休息。
忽然“叮咚一叮咚”房間的門鈴響了。
周副總編以為是電話鈴在響,立馬抓起聽筒“喂喂”的喊起來。不料,聽筒里傳來的是“嘟……嘟……”的電流聲音,而門鈴還在“叮咚叮咚”作響,他這才解懷釋義急忙開了房間門。
來人是大會秘書處的一位負責人和一位女干部。
在沙發上坐定后,秘書處負責人問:“你就是周副總編”?
“是。”
“你們今天的報紙你詳細看了沒?”
“看……看了。有什么問題么?”
“是這樣,”負責人慢條斯理地喝了口周副總編剛沏的熱茶,然后把口杯輕輕地放在茶幾上說:“咱們省環保局的工作,前一段受到了省上有關領導的批評,主要是一些污染大戶的治理工作滯后,‘五小’企業的關停并轉力度不夠,有關領導為此作出了嚴肅的批示,要求限期達標。目前,省政府的聯合工作組己經進駐環保局,正在幫助該局加強工作。我受有關領導的委托,向你報傳達三點意見:一、你報頭版刊登的環保局張局長稿子,非常不合時宜;二,環保局長是來人代會上接受代表監督努力改進工作的,不是來給代表作指示的;三,即便環保局做了一些具體工作,那也是在省委省政府的領導和省人大省政協的監督之下,全省各地市干部群眾共同努力的結果,不是環保局一家采取什么五條措施就能怎么的事……”
未等來人把話說完,周副總編的腦子“嗡”的一下大了起來。他呆呆地看著這位負責人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和吧嗒吧嗒翻動著的嘴唇,對其后來還說了些什么話、話的內容是什么,他幾乎都沒有聽進去都沒有記下來。
來人走后,周副總編覺得胸口發悶,透不出氣來。這叫什么事啊?難道應了那句俗話:福不雙降,禍不單行?他憤憤然地走到窗戶跟前,猛地一下推開鋁合金玻璃窗扇,刺骨的冷風“呼”的一下向他撲面吹來,他不禁打了個冷戰,腦子也漸漸清醒了許多。
他冷靜地捋了捋思路。他想責怪老同學,既然環保局的工作最近受到了省上有關領導的批評,那就應該告訴我啊,你這不是給老同學汆板子挖坑么?既使不便告訴老同學,那也應該在做人上低調一些、收斂一些啊,有必要耍幺蛾子吹擂一把么?想回光返照還是怎么的?他再一想,這位老同學也許是有難言之隱:作為基本國策的環保工作,點大面廣是個系統工程,需要上上下下方方面面共同努力才能做好,那里的漏洞堵不住,就會功虧于潰,就得一票否決,就得拿某一個工作部門做娃樣子;抑或是他的發言比較客觀低調,充其量也只是以匯報的形式談一談工作而已,而是咱記者寫稿時渲染得太厲害,斷章取義、無限拔高,忽略了其他深層次的東西?抑或是請示匯報不到位,怠慢惹惱了上峰,以至于褲襠里滾泥巴,不是屎也是屎了?想到這里,周副總編感到,說一千道一萬,不論從哪個角度糾來,都已太晚、太沒意義。怪自己倒霉!咋就沒有多了解一下其他相關的情況呢?還親自修改標題并加重處理,并且將稿件排在頭版顯要位置,還用“指出、強調、要求”這幾個只有省級領導才有資格使用的詞匯呢?這不是犯了大忌嗎?原說在退休之前要劃一個圓滿的句號呢,這下可好……
正在這時,編報組負責人推門走了進來,那欲言又止的神情,讓周副總編的心頭再添了幾分堵。他問道:“又出了啥事?”
編報組負責人說:“秦西市代表團剛打來電話,說咱報在二版刊登的一篇稿子中稱粱浩天為秘書長,實際上粱浩天是副秘書長,秘書長姓李。由于此稿已造成了兩位領導之間的矛盾,要求咱給更正一下。”
“有這事?那你們在編稿時咋不核實核實呢?”
“行政單位的人平時在稱部門領導時,都一攬子稱呼某長、某主任,不帶‘副’字。咱記者在秦西代表團采訪時他們就是這樣介紹的,而且稿子寫成后他們代表團團長也進行了審閱,簽字的原稿還在咱這里呢。”說著,編報組負責人將手中拿著的稿子遞過去。
周副總編沒有接。此刻,他感到極度的煩燥、氣憤、冤屈!你們代表團領導審稿時干啥吃呢,怎么沒看出來?還怨起報社來?但當著下屬的面又不好發作也不能發作。他站在窗戶前,透過腳下這座21層的樓高,看看遠處鱗次櫛比的銀白色的摩天大廈,又看看近處葉子已經發黃的梧桐樹那碩大的枝冠,心情有些凄楚地對編報組負責人說:“這樣吧,你去給秦西市代表團打個電話,簡要地把這件事情解釋一下……”末了他又擺擺手說:“唉,算了,算了,不要打電話了,你回房間休息吧。”
周副總編感到了從沒有過的窩火!是我運氣不好還是老天爺有意不讓我把光榮退休的句號劃圓而反復找麻煩?
大會還有一天就結束了,可周副總編卻度日如年,如坐針氈。
大會結束的第二天,一份用鋼筆書寫得十分工整的辭職報告,放在了S省人大常委會主管領導的桌子上。落款為:M報社周仁潤。2008年某月某日。
周副總編尋思著,早該退休了,退休了好哦。既然句號劃不圓了,面子也無從談起,就把自己僅剩的那股“正直”留下吧。
從主管領導辦公室出來,周副總編渾身感到從未有過的輕松。他覺得,天空,是那么的湛藍;冬陽,是那么的溫暖。就連迎面吹來的北風也柔柔的。
責任編輯 姚逸仙
高永科 男,上世紀50年代生人,曾在《延河》《鴨綠江》《陜西日報》《西安晚報》等報刊發表散文、小說若干。現供職陜西某報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