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錢塘江北岸的浙江省海寧市境內,至今流傳著具有南宋風格的古典劇種——海寧皮影戲。海寧皮影戲自南宋傳入,即與當地的“海塘鹽工曲”和“海寧小調”相融合,曲調高亢激昂,宛轉幽雅,極富水鄉(xiāng)韻味,成為民間婚嫁、壽慶、祈神等場合的常演節(jié)目。再則,海寧盛產蠶絲,民間有祈求蠶神風俗,皮影戲也因長演“蠶花戲”,稱作“蠶花班”。海寧皮影戲至今已有近千年歷史,隨著時代的變革,皮影藝術的生存環(huán)境受到嚴重影響,后繼乏人,已屬重點搶救的傳統(tǒng)民間藝術項目之一。2006年5月20日,海寧皮影戲經國務院批準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初秋清晨的潮鄉(xiāng)海寧,潮霧蒼蒼,炊煙裊裊。一條風情萬種的古街,如同一個風情萬鐘的誘惑。一個由城墻、城樓、吊橋、點將臺、武庫組成的世界,圍裹住的是一個由皮影戲、藍印花布、叫賣缸肉和臭豆腐所交織而成的天地。
72歲徐二男老先生,不僅是一名遠近聞名的“皮影牽手”(皮影戲操作者),同時也是一位“弄潮”人。當我在皮影戲館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坐在戲臺的幕布后,對著天花板上的皮影發(fā)呆。一陣寒暄后,老人打開了表演用的黃色影燈。頓時,一個古老而斑斕的“皮影”的世界,展現在了我的眼前。當我向他打聽起有關海寧潮的故事及傳說時,老人拿起了一個海神模樣的皮影。隨著一陣激越的鼓樂聲響起,但見老先生用幾根細細的竹棍,連著用牛皮制作的“生、旦、凈、末、丑”皮影,在木架撐著幕布上不停地舞動。就這樣,一個個民間的故事與傳說,就在他的手中,活靈活現地演繹了出來……
千百年以來,海寧潮起潮落,潮音不斷,但真正不斷的卻是那些沉浸在江南絲竹以及唐詩宋詞的之中的傳說與故事。從漢吳王到唐宣宗,再到清之雍正、乾隆,海寧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仿佛都與皇家的榮辱興衰、詩人之愛恨情愁以及文人墨客之感嘆有著牽絲攀藤的關系。
壯觀天下 無之海寧潮

告別了老人,我沿著“水上長城”--魚鱗石塘緩緩而行,遠處海天蒼茫,近端綠煙迷朦,一眼望不到邊的石駁海塘,就像一條自唐宋綿延而來的魚鱗龍脈,斑駁的仿佛不僅僅是一份與長城、古運河并存的輝煌與歷史,似乎還有鎮(zhèn)海鐵牛、占鰲塔、中山亭、乾隆樹等等說不明道不清的傳說與故事。
薄霧漸漸地散去,一輪紅日自天邊冉冉升起。沐浴在晨輝中的鎮(zhèn)海大鐵牛就像是一份渲染在天地之間的歲月之光,蒼茫而迷離。據說,鎮(zhèn)海大鐵牛原有五座,分別置于錢塘江北側沒岸。其前蹄內跪,牛腿臥地,造形逼真,形態(tài)自如,千百年以來,一直默默地鎮(zhèn)守在海塘邊。占鰲塔與鎮(zhèn)海鐵牛相鄰,是一座為鎮(zhèn)服潮神而建造的樓閣式佛塔,始建于宋代,至今已有3800多年歷史。占鰲塔高50米,周圍32米,平面呈六邊形,外觀七層,內為八層,磚身木樓,飛檐垂鈴,圍廊翼欄,并有石磴通塔頂,造型極為壯麗。據說,當年金庸在《書劍恩仇錄》時,曾想把第十一回的重點放在占鰲塔,但因塔與潮相鄰,氣氛過于凝重,不利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故而改在了杭州的六和塔。登塔遠眺,滄溟在目,海風襟懷,氣勢澎湃。在《書劍恩仇錄》中,有一段對話,陳家洛道:“你到海寧掃墓,大舉修筑海塘,把爸爸姆媽封為潮神和潮神娘娘……”話中所提到的海塘即為鹽官魚鱗石塘。為了確保海塘能按時完工,乾隆三次蒞臨督工,并留下了“申命重相勘,莫慮國帑費,庶幾永安瀾”之口御。乾隆55年,這條綿亙百余里,與長城、古運河并稱為我國古代三項偉大工程之一的“捍海長城”--魚鱗石塘終于完工。

“千里波濤滾滾來,雪花飛向釣魚臺。” 海寧潮,又稱錢江潮,以“一線橫江”而被譽為“天下奇觀”。海寧觀潮之風漢時即已蔚然,唐宋時更盛。北宋詞人潘閬所唱“長憶觀潮,滿郭人爭江上望。來疑滄海盡成空,萬面鼓聲中。弄潮兒向濤頭立,手把紅旗旗不濕,別來幾向夢中看,夢覺尚心寒。”便是當年“弄潮”與“觀潮”的真實寫照。“壯觀天下無”,就是大文豪蘇東坡觀潮后的感嘆詩句。歷代帝王將相、名人雅士來鹽官觀潮數不勝數。1916年秋,孫中山先生偕夫人宋慶齡及蔣介石等人到鹽官觀潮,親筆寫下了“猛進如潮”四字。1957年的秋天,毛澤東面對著氣勢磅礴的海寧潮,他詩情豪發(fā),一首《七絕觀潮》伴隨著驚濤奔騰而來:千里波濤滾滾來,雪花飛向釣魚臺。人山紛贊陣容闊,鐵馬從容殺敵回。
中午,12點剛過,千呼萬盼的海寧潮終于來了,在水天相接處,只見一條白線西移,伴以隱隱約約的潮水聲。白線逐漸清晰、變粗,聲音也逐漸加大。隨著隆隆的聲響從東方滾滾而來時,潮水突變成一堵水墻,而水墻前的江面則仍平靜如鏡,水墻呼嘯而過時,形似雪山疾走,聲如狂雷怒吼,水面頓時上漲1至2米。雖然潮水只是一瞬間的功夫,但心潮卻久久不能平靜。
海寧皮影戲之現狀
下午,四點二十分。最后一群來自上海的游客走進了皮影戲館。一陣悠揚的笛聲響起。斷橋下的水波漣漣,桃紅點點,白娘子裊娜的身段在幕布后為著等了千年的愛情或低聲嘆息,或低頭顧盼,仿佛所有的期盼仿佛都集中在了斷橋的流水與柳影之間。雖然,“游湖”、“盜仙草”、“水漫金山”等故事片段都是我所耳熟能詳的,但被皮影演繹出來的場景與畫面效果,卻是另有一番滋味。一方小小的皮影銀幕,渲染得的不僅是一種文化的精髓,同時還凝結許多藝人的無限暇想與聰明才智。

一部《白娘子》的皮影戲一會兒就演完了。我又來到了后臺。說起海寧皮影戲,老人似乎有許多的感慨與想法。與其他民間劇種一樣,后繼乏人已成為了一種通病。老人說,學皮影很苦,需要有耐心,持之以恒才能出真功夫。而如今肯下功夫學皮影的人也越來越少了。當我問他為什么不把皮影傳給他的子女時,老人的把臉轉向了墻角一側。在連連嘆息了幾聲后說道:“連我自己都看不到學這個的前途,年輕人誰會愿意整天守著這老古董呢……我們這些人,鞋子今天脫下,明天能否穿上都說不上嘍。”說完,老人長嘆了一口粗氣。而一旁與他搭檔多年的笛師、鼓師則頻頻點頭。望著這些連唱腔都快拉不起來的老人,一種無法言狀的感慨在胸臆間起伏、碰撞。告別了老人,走出皮影館,夕陽已經西下。一個獨自站在海塘的石岸上,憑欄遠眺,遠處晚霞如火,近端海風襟懷,隱約而來的濤聲,就像是對人生往事以及海寧皮影的一聲聲感嘆。雖然感嘆中既有惋惜,但更多的是呼喊與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