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八年,人民公社成立了……村里辦起了食堂,家中的米鹽柴什么的也全被村里沒收了。村里食堂一開張,吃飯時可就好看了,每戶人家派兩個人去領飯菜,排出長長一隊……隊長說得沒錯,有了食堂確實省事,餓了只要排個隊就有吃有喝了。那飯菜敞開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天天都有肉吃。最初的幾天,隊長端著個飯碗嘻嘻笑著挨家串門,問大伙省事了吧?這人民公社好不好?大伙也高興,都說好,隊長就說:“這日子過得比當二流子還舒坦。”
——節選自余華小說《活著》
沒錯,在剛成立人民公社的時候,很多地方的人都一下子過上了好日子,但比二流子還舒坦的日子只過了幾個月,他們的生活就陷入了困境,“三年自然災害”來了。
這段故事可以說明什么?破壞私有產權的惡果?計劃經濟的危害?這些當然也都可以說明。不過我引用這段故事是想說明。儲蓄對經濟發展的基礎作用。
公共食堂的這種體制安排,是一種破壞儲蓄機制的安排。村民原來都是自己對自己的生活負責。都有自己的一套儲蓄安排。入了公共食堂,反正吃飯免費,不多吃,省下來的也不是自己的。上級管理者出于政治考慮,為了體現共產主義食堂的優越性,也不做儲蓄安排。結果,脫離實際的消費帶來了短期繁榮的表象,卻為未來埋下了致命的困難。
有句話說,一個經濟學家提出一種觀點,必然有另一個經濟學家提出相反的觀點。用這句話來形容奧地利學派和凱恩斯主義的強烈反差,再合適不過。
凱恩斯認為是需求產生供給,奧地利學派則認為是供給產生需求。凱恩斯認為消費促進經濟發展,奧地利學派則認為儲蓄促進經濟發展……
目前中國的主流經濟學還是凱恩斯主義的天下。媒體上充斥的“擴大內需、刺激消費”就是典型的凱恩斯主義的話語體系。按照凱恩斯主義者的推論,一個人消費,就為他人帶來了收入,他人再接著消費,又為另外一群人帶來收入,于是,形成了一個收入鏈條。一項消費能讓鏈條上的這么多人受益,消費的重要性,難道不是顯而易見么?
凱恩斯派沒有看到的是。如果這筆錢不是被用于不那么必要的消費。就會被用于儲蓄,并投資到其他更重要的地方,滿足他人更重要的需求-這也能讓鏈條上上的很多人獲得收入。同時,這樣做還能給儲蓄者帶來回報,擴大儲蓄者在未來的消費能力。也就是說,儲蓄,才是促進資源的優化配置的。
當然,這不是說應該反對消費,而是說,人們自然會自行進行必要的消費,不需要特意去刺激。如果刺激消費,那么,短期內是可以帶來繁榮的現象,但長期卻是損害經濟發展的。
簡單來說,假定甲乙兩人。收入相近,甲不事儲蓄,天天把錢花在酒吧、名牌服裝,乙卻注重儲蓄,那么,短期看來,甲的日子過得很紅火,乙過得很一般。但時間一長,就可能出現這樣的局面:甲的消費在不斷萎縮,乙的消費卻穩步增長。就像中美兩國的消費文化一樣。
可為什么大家都歡迎凱恩斯主義的說法?因為刺激消費容易但刺激儲蓄卻必須靠市場手段進行。只有優越的市場環境才能帶來高回報,才能擴大儲蓄,但搞市場就要求政府袖手旁觀或者說盡量少參與。
曾有一本流行書《窮爸爸,富爸爸》,與其同時間的暢銷書還有《誰動了我的奶酪》。雖然都是流行的大眾讀物,但前者卻有非常實在的經濟學內容。
《窮爸爸,富爸爸》說,窮爸爸和富爸爸的區別,在于財務觀念的不同。作者羅伯特·清崎強調,是儲蓄和投資帶來富裕。窮爸爸喜歡“劫富”,信任政府官員;富爸爸卻認為高稅收是一個損害儲蓄的機制,他說:“他是政府官員,而我是資本家,我們都得到了報酬,但我們對成功的衡量標準卻相反。他的工作是花錢和雇人,他花的錢越多和雇的人越多,他的機構就會越大。在政府中,誰的機構越大,誰就更受尊敬。而在我的組織中,我雇的人越少,花的錢越少,我就越能受到投資者的尊敬。”政府的政策是鼓勵花錢。而商人則因為有節余而被認為有效率。
在普遍缺乏經濟學思維方式的人群中,政府要按照窮爸爸的思維方式花錢非常容易,并且能得到人群的歡呼。比如建立一個超大的公費醫療體制。這個體制,被認為是窮人的福音,但是,它不但不能有效動員醫療資源,還刺激人們浪費。人們一點小病,都會愿意花費大量的醫療資源,因為反正花的是公家的。這提高了人們的醫療享受嗎?短期看。是這樣的,但長期看呢?